姚子瑜见她低头不语,又道,“流言止于智者,我相信肃亲王世子是个有智慧的人。他不会轻信谣传种种。况且蒙古一行,你们总算是出生入死。共经生死的人,却怎么互不信任呢?”
对于别人的谣传,姚倾并不在意。可不担心贺伯卿的看法,是不大可能的。
此时被姚子瑜说中心事,难免有些羞赧。越发沉默垂头。
姚子瑜掰正她的肩膀,迫使她与自己四目相对。“倾儿,待这嫁衣绣成。你便要凤冠霞帔,坐上八抬大轿嫁为人妇。永宁侯府种种皆成过往,没有父兄护佑,没有母亲爱护、姊妹帮扶。你要离开自己的亲人,到另一个人的身边同他的家人生活在一起。要以他为尊,要奉养他的父母,要照顾他的弟妹。从此什么侯府嫡出小姐、御赐郡主都与你无关。你必须收敛自己所有的锋芒,让自己成为一个府邸的女主人,一个男人的妻子,众多女人的主母,许多孩子的嫡母。你若委屈,只能自己承受。你若伤心,只能自己消化。儿时种种期盼,也许都不能成真。你必须适应,且只能适应。你会经历更多的风雨,目睹更多的龌龊,面临更多的算计。你害怕吗?”
“怕。”姚倾点头,前世种种岂不就如姚子瑜口中所述一般。离开自己的亲人,从此单枪匹马面对风雨。倘若丈夫能够风雨同舟,尚且还能苦中作乐。可若夫妻不能同心呢?倘若足够聪明,尚且能够保住主母之位。若相反,不过凄凉收场。
便是百炼成钢,又有几个人能够真的不畏艰难。
人是群居性动物,离开了自幼依靠惯了的亲人,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谁都会害怕。
姚子瑜目光柔软,揉了揉姚倾的头,叹了一口气。“可惜,我不能一世护你周全。”
姚倾自小与子瑜亲厚,虽兄妹两个长大后总是莫名其妙的别扭。兄妹身份是假,可感情确是真的。
姚倾一时也心中难过,红了眼眶却强自笑道,“我有皇后姑母,国舅父亲,还有世子兄长。便是肃亲王府也不敢轻易欺负我的。况且三哥你忘了,肃亲王侧妃是我亲姨母呀。”
姚子瑜抿唇而笑,便是担忧又能如何,便是不舍又能如何。她到底是要走了。
明明那身份是假的,可偏就困住了他的真感情。
这样毫无指望的爱着,不能让人痛不欲生,可这样隐隐的痛着,却永远不能停息。
直到姚子瑜入土为安那一日,姚倾仍不知他今日为何惆怅。
姚子瑜的许多不舍,最后都化成了胸口永远不能说的秘密。
“对了,三哥。”姚倾忽而想起什么来,吩咐了流苏进屋去取东西。须臾片刻,便有一小摞叠的整整齐齐的小衣服、虎头鞋、吉祥帽被送到姚子瑜手中。
姚子瑜接过来,略有疑惑的看向姚倾。
姚倾笑道,“三嫂子就要生了,我也不知是男孩女孩,便照着男孩女孩的样子各做了两套衣服和鞋袜等。家里下人虽多,针线好的也不在少数,可这总是我的一番心意。你便就替我未来的侄儿收了吧。”
姚子瑜看着手中针脚整齐,做工细致,面料高档的衣服。心里头说不出的复杂。只得接了谢过,便就往外走。
姚倾满心欢喜的送到门口,却不曾见他眼底一丝悲凉。
后来安氏生下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可姚子瑜却一直也没有将姚倾做的那两套衣服拿出来给她穿。而是自己默默的收了起来。每当思念泛滥时,便要拿出来瞧一瞧。便到了最后弥留之际,也不忘告诉儿子,要将那小衣裳拿来给他陪葬。
没有人知道,那是当年姚倾做给姚子瑜长女的衣服。只以为是早逝的母亲为夭折的二小姐做过的衣裳,而姚子瑜对亡妻和爱女情深意重,是以才如此放不开。
只有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荣久知道这其中秘密,可老迈的他除了为姚子瑜一生毫无指望的偏执守候掬一把辛酸泪外,又能做什么呢。
这都是后话。
且说姚倾待嫁闺中这些日子,不少人上门巴结。
最甚者便是四太太母女。
兴许是自玉官一事之后,母女二人对姚倾的态度有所改变,也兴许是因为姚倾就要嫁入肃亲王府。总之母女两个不是一般的热情。
姚倾疲于应付,恨不能将她们母女两个推出门去。且别说这是失了礼数的事情,就是姚倾本身不得罪人的性子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于是也就只能任凭母女两个在她耳边呱噪。
老太太对于姚倾的婚事一直持不满态度,自赐婚开始便一直没有理睬姚倾。直到一日嫁到大姐夫家做了填房的姚碧芳带着大姐姐留下的两个孩子回娘家,姚倾才和老太太见了一面。
姚碧芳衣着华贵,大朵牡丹盛开的衣料衬得她眉眼娇媚。显见的婚后生活不错。老太太见了两个重孙自然是万分欢喜,一时没空搭理姚倾。
姚倾也乐得自在,一旁跟要随自己陪滕的八小姐姚碧莲咬耳朵。忽而听见有人说到自己,一抬头正瞧见姚碧芳红艳嘴唇一张一合道,“如今七妹是要嫁入肃亲王府的,这与做皇子妃全无差别。当年三姐嫁给二皇子选了两个滕妾,七妹只带一个八妹怎么够啊?”
八小姐她都不可能带,何况别人?姚倾嘴角微扬笑的温柔,可眼睛却是冷冷的刺向姚碧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