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怜悯,他只是笑得更为猖獗。
“我若是不这样对你,又怎么能让你痛不欲生?”他垂眸,眯眼,寒意迸出,“说实在话,你在床上的技术,是我玩过的女人中最烂的!”
他说,玩过的女人中,这就代表,他的女人,不止她孟晓久一个。他说,要让她痛不欲生,这代表,他们之间有未了的恩怨。
“还记得我跟你讲的那个故事吗?”郄平转身,踱步向椅子走去。
孟晓久看着那双脚走远,清晰的脚步声回荡在屋子里,像是践踏着她的心灵。她记得,那个故事的开始,是幸福的一家四口。住在九州城的西面,家里小富,经营着自己的小公司。
后来,郄平的父母结识了另外一对夫妇。两家合计,开了一家大公司,开始发展房地产。之后的两年里,生意越做越大,销售越来越好,而公司也越办越大,人心也变了。
为了郄平父母手里的一半股权,另外一对夫妇起了杀心。
六月里的一把火,烧掉了整个郄家。而年幼的郄平刚好去了邻居家玩耍,幸免于难。
那场大火过后,在家里找到了郄平父母的尸体,却没有找到郄平长姐的尸体。从那时起,幸福的一家四口,只剩下他一个人,被送往孤儿院,在孤儿院长大,复仇心也越发的膨胀。
直到,他到明德高校担任班导,遇见孟晓久。
阴谋,就此开始。
这个故事不长,初时孟晓久听完,只觉郄平十分可怜;可是现在,她却发现一切都是他设下的局。他的目的,从一开始便是要俘获她的芳心,然后,如此待她。
孟晓久咬唇,眼中闪过一抹伤悲,却是颤抖着声音问道:“我妈妈…是你杀死的?”
男人拉过椅子,面对她坐下,悠闲的翘起二郎腿,两手搭在膝盖上,款款笑道,“是!”他承认得干脆利落,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他现在,只是在想,如何让孟晓久痛苦,如何才能让她尝到,他当初的感受。
告诉她,她最爱的男人,是有目的的接近她,还杀了她的母亲,现在又绑架了她。她会很痛苦,痛不欲生。
如此,郄平便满意了,她尝到了背叛的味道,也尝到了失去亲人的味道。
为什么?这个男人就是杀死自己母亲的凶手!可是事到如今,孟晓久的心里对他,还是该死的爱着。
“钱我带来了,你现在,可以放人了吧!”一道清冷的女音从门外传来。
寂静的夜,空旷的工厂里,响起两道齐齐的脚步声。来人不止一个,而郄平却依然坐在那里,毫不慌张。
反倒是地上的孟晓久,扭头向着门口看去。方才那道女音,若是她没听错的话,是西门妆。
果然,下一瞬,一双修长纤细的腿出现在她的视线里。那少女穿着白色的运动鞋,铅笔裤让那双腿显得更加纤细,而她的步子,不缓不急,十分稳重。
紧接着,孟晓久还看见一双脚,跟在西门妆的身后,走了进来。
西门妆穿着白色的针织卫衣,一头直发高束,两手闲闲的揣在兜里,目光清冷的,看向对面椅子上的男人。她眉目清冷,睥睨天下的眼神,叫郄平生畏。而她身后紧跟的少年,着了一身深色西装,两手交叠在身前,手里拎着三只箱子。
“你要的一个亿在这里,不来取吗?”少女挑眉,冷漠的看着郄平。若说没有一丝震撼,那是假的。她怎么也没想到,绑架孟晓久,勒索孟于民的人,是她高中一年多来敬重的班导,郄平。更没想到,对于一个如此爱他的孟晓久,他还能如此狠心。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男人靠着椅子,笑问,一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然而,未等西门妆回答,那男人便一脸恍悟的道:“我怎么忘了,你身边有个厉害的妖仆!”
他说这话时,西门妆与沈尔的脸色皆是一变,而孟晓久,却已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没注意他们的谈话。
郄平一句话,便挑明了沈尔的身份,很显然,他知道西门妆的事情,也知道沈尔的事情。
“你到底是什么人?”沈尔沉声问道,手中的箱子随手一扔。落地,发出响声,将陷入悲痛的孟晓久拉了回来。
孟晓久浑身一颤,目光闪烁着,轻轻抬起。
西门妆见了,眉头蹙得更紧,脚步也向她迈了过去。
“别乱动,她身上,我可是绑了定时炸弹的!”男人含笑的声音响起,拉住了西门妆的脚步。
她不动了,目光将孟晓久上下一番打量,才发现,她身后的衣服上,真的贴了什么东西。
男人满意的一笑,眉目一挑,便又看向沈尔,“我只要孟于民的一个亿,你们回去吧!”这两个人的身份,他是清楚的。他虽然不怕死,但是在自己的复仇大计尚未完成时,他还不想死。他绑架孟晓久,向孟于民索要天价,又让孟于民亲自送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在这里,在这间放了油桶的屋里,让他们尝尝被活活烧死的滋味。
那种空气渐渐稀薄的感觉,一定会让他们记忆深刻。
“你和孟晓久已经发生了关系,现在却又绑架她,算是怎么一回事?”沈尔未动,一双眸子阴沉不定,笃定的语气,叫西门妆微惊。
他说,孟晓久和郄平…发生了关系?
下意识的,西门妆看向地上的孟晓久,却见那少女的身体又是一颤,面上洋溢着痛苦,却又羞愧。
难怪!难怪自从孟晓久来上学以后,她看郄平的眼神就变了。两个人的关系也变得十分的暧昧,原来是因为,他们…发生了关系。
“从一开始,我就是在玩弄她而已!”男人如实回道,面色从容,笑意深邃。
“你如果想要钱,谁的一亿不是钱?为什么非要孟于民的一亿?”西门妆冷道,语气有些激昂。
她不懂,她什么都不懂。
但是聪明如沈尔,将事情想得更为透彻,“你和孟于民,有过节!”他并非是问那人,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那笃定的语气,叫人无法质疑,就好像,什么事情他都知道似的。郄平站起身,一双深邃的眼对上沈尔,忽而一笑,缓缓鼓掌,“不愧是妖仆公馆最强的妖仆!无论是头脑,还是身手,都是最强的。”
“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上一辈的事情,你为什么偏偏要牵扯到下一辈的身上?孟晓久只是个16岁的女生,你一个24岁的男人,就只有这么点能耐?”
“激将法对我不管用!”郄平笑道,抬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西门妆,“西门妆,我要是你,我就不会来淌这浑水!”
他的话莫名其妙,听得西门妆蹙眉。
“你如果还是男人,就放了小久!”
“放了她?”男人挑眉,尔后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得让孟于民来!”
“他不会来的!”沈尔沉声,提步,步到西门妆身边。行走之际,右手缓缓抬起。他的手像是有魔力一般,孟晓久看着他,脑袋便晕晕沉沉的,不消片刻,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让孟晓久昏睡,是为她好。至于她背后的炸弹——
嘣嘣几声,似是有什么东西断了。西门妆的脚步再次迈动,身影迅捷一闪,将地上的少女一把捞起。尔后又是一闪,已经消失了。她的速度太快,蹿出门去的那一刹如风吹出一般。
郄平看得微惊,即便他早就知道西门妆的身份,可是今日见识到这般速度,却也让他心下骇然。
“你方才说,让我家小姐不要淌这潭浑水,是什么意思?”沈尔问道,手中聚起一团蓝色的火焰,提步向那男人走去。
郄平也不后退,只是看着他,唇角的笑意更浓,“你不会杀我的!我知道。”
沈尔也是笑,冷光迸出,脚步顿住,“你说得对,我不会杀你!”因为郄平知道很多事情,他想要弄清楚。他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类,是怎么知道他和西门妆的身份的。
不过,不会杀他,可不代表,没有办法对付他。
手中的火焰湮灭,少年双目微凛,正要发起攻击,身后却忽的袭来一道劲风。沈尔翻身而起,避开那冲撞过来的身影,只见那道身影如风一般刮到郄平的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便又往门外冲去。
轻盈落地,沈尔回身。
那风一般的身影刚刚蹿出门去,不过片刻,却又退了回来。
“既然蒙着脸前来,想必我们是认识的!”西门妆步了进来,阴冷的俏脸上,泛着丝丝寒意。而那双眸,血光暗涌,直直的盯着不住后退的两人。那蒙面的,是一个女人,而被她攥住手腕的郄平,似乎也是十分惊讶。显然,他也不知道,这个想要救他的女人,是谁。
裸露在外的双眼,看着向她逼近的西门妆,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她似乎并不想与西门妆对上,所以方才才挑了西门妆不在的时候进来救人。可是,她到底低估了西门妆的速度。
因为担心郄平身后还有什么别人高手,因为担心沈尔一个人不能应付,所以她只是将昏迷的孟晓久放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立马折身回来。正好,撞上了来救人的蒙面女人。
“你是自己摘下面巾,还是我帮你摘?”西门妆扬了扬下颌,冷冷看着她。
蒙面的女人始终后退,攥着郄平的手紧了紧,余光扫视了一圈。这屋子两个窗户都没有,除了西门妆身后的那扇门,没有别的出口了。
“小姐,还是我来为她摘吧!”身后传来少年温润的话音。
蒙面女人这才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往后退了。前面是西门妆,后面是沈尔,她根本毫无胜算。
终于,攥着郄平的手松开了,微微抬起,伸向自己的面巾。
面巾拉下,那张熟悉的脸渐渐呈现在西门妆的眼前。
那个女人,正是那个一直跟在闵恩身边的许未阳。
“西门小姐,求你放他一条生路吧!”许未阳苦着脸,目光闪烁的看着西门妆。
她的话,不仅西门妆惊讶,就连郄平也十分惊讶。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西门妆蹙眉,看着眼前的许未阳,不由便想到了闵恩。许未阳有这么好的身手,必定不是常人。
许未阳犹豫着,目光闪了闪,不由回头看了郄平一眼。却见男人也正看着她,那双眼里是疑惑,亦是陌生。许未阳抿唇,半晌才道:“他是我的弟弟!”
“弟弟?”西门妆狐疑的打量两人,这才发现,这两人的眉宇有些许相像。
男人却是愣住了,目光明显一滞,呆愣了许久。许未阳的话回荡在他脑海中,她说,他是她的弟弟?
他在这世上,只有过一个姐姐。小时候,她在那场大火里消失了。切切实实的消失了,生未见人,死未见尸。这么多年过去了,郄平已经放弃了寻找。可是如今,眼前这个女人却忽然冒出来,说自己是她的弟弟……这叫他,如何相信。
“我并没有死在那场大火里,是西门小姐的妈妈救了我,所以我今天才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许未阳说着,一双美目逐渐染上水雾,真情流露,语气也十分诚恳。
“慢着!你刚刚说,我妈妈救了你?”西门妆抓住了重点,至少对她而言,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而后方的沈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总算明白,为何许未阳在初见西门妆时,会用那么慈蔼却怜悯的目光看着她。想必,她也知道西门妆母亲的事情。
“是呀!”许未阳回身,眼中的泪慢慢收回,唇角扬了扬,“夫人是个好人,只可惜她走得太早!这些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头,一定受了很多委屈,一定很想她,对吗?”她的声音十分柔和,看着西门妆的眼神,就像是看自己的孩子似得,十分慈爱。
目光微闪,西门妆垂下了眼帘。一抹悲伤划过,一闪而逝,她道:“这么说来,你也是…”吸血鬼三个字,她没有说出口。但是在场的几人却是知道的。
许未阳是吸血鬼,难道说,将她转化的人,是她的母亲?
西门妆抬眸,双目微凛,便道:“是谁转化了你?而你,这么多年来,为什么不回来找你的弟弟?”
听她这么问,许未阳的面上闪过一丝为难,半晌,她才道:“是夫人!”她口中的夫人,无疑就是西门妆的母亲。
尔后,她接着道:“我已经不再是人类,也不可能与郄平一起生活。相信西门小姐也是明白的,那种不想伤害自己亲人的感受!”她怕自己会忍不住伤害自己的亲人,吸血鬼对于人类而言,本来就是极其危险的存在。
如西门妆年幼时一样,血瘾发作起来,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放过。
她的心猛的一颤,当年西门御脖颈淌血倒在地上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就算时隔多年,她再次想起,还是觉得心里堵得发慌。
郄平在一旁听着,眼中不时闪过复杂的光。在此之前,他的心里满满都是仇恨,满脑子想着要如何报仇。可是现在,在许未阳告诉他,她是自己姐姐的时候,多年来的仇恨忽然抛却了。他要的从来不是仇恨,而是一个陪在身边的亲人罢了。
“西门小姐…”许未阳唤她,恳求的目光看着她,接着道:“失去最亲的人是什么滋味,你也是明白的。我如今在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亲人了…还请、西门小姐高抬贵手!”
失去亲人的滋味,这世上多少人没有尝过。西门妆有些动摇了。
“杀人偿命,他杀了李娜,又绑架了孟晓久,就要受到法律的制裁!”身后传来少年阴沉的嗓音,一瞬将西门妆的犹豫击溃,使她坚定。
沈尔说的对,杀了人便要偿命。即便她是吸血鬼,却也从未杀过一个人。一个嗜血如命的吸血鬼尚且能够遵守人类的法则,那么身为人类的郄平,有什么资格滥杀无辜呢?最重要的是,他欺骗了孟晓久的感情,更深深的伤害了她的心灵。
“那么,孟晓久有什么罪?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却要因为你所谓的仇恨,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吗?”女音格外清冷,自始至终,西门妆的目光都盯着郄平。只要一想起孟晓久,一想到她醒来后将面对的现实,她眼中的红光便越发的汹涌。
那双漆黑如黑翟石的眸子,清澈明亮,血色暗涌。眼中倒映着郄平的身影,像是将他禁锢在一座牢里,让他动弹不得。而此刻,西门妆身上散出的戾气,却让许未阳不禁后退。同为吸血鬼,可是她知道,自己和西门妆是不同的。
即便她是第六代,可是面对西门妆时,却依旧显得渺小。也许,她还是个稚嫩的吸血鬼,她的能力尚不能施展完全,又或者,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拥有怎样的力量。可是许未阳知道,眼前的少女,必定会成为血族的王,将会站在血族的顶峰。她的潜力,是无法窥探的。
“许小姐,我们不想为难你。但若是你想阻拦我们,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沈尔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给郄平下了最后通牒。他是要许未阳知道,今晚无论如何,郄平他们都是要带走的。
按照他方才所说,杀了人,就会受到法律的制裁。而郄平的结果,终究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
许未阳放弃了,双目轻轻合上,将那满目的悲伤掩去。尔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睁眼,轻启红唇,“我知道了,我会亲手了结他的!”她的语气低沉,面上却是一派严肃。
沈尔拧眉,目光越过他们两人,与西门妆对上。只见那少女点了点头,示意他退开。
“好!明日一早,我就要看见他自首的报道。如若不然,即便你带着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他。”西门妆冷声道,语气笃定,夹着一丝威胁。
这已经是他们最大的让步了,郄平是一定要偿命的。
许未阳点头,尔后拉着郄平向西门妆鞠了一躬,两人方才从这她身边经过,步出了屋门。
柔柔的灯光静静倾泻,这屋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沈尔和西门妆两人。那地上的箱子已凭空消失,本来就是沈尔用幻术变出来的,而今也用不上了。
“小姐,你还是太仁慈了!”少年步到她的身边,温润的嗓音说着,看着她的目光微闪,唇角缓缓扬起。
西门妆看他一眼,扬眉,“仁慈?”她笑,笑意微冷,“应该是残忍才对!”让郄平唯一的亲人,亲手将他送进监狱,将他推到死亡的边缘,这怎么会是仁慈!
沈尔刹那就明白了,眼中的笑意略深,点了点头,却不由得对眼前的少女刮目相看了。
“走吧!先把小久送回家!”西门妆说罢,便转身步出了房门。
她应该抹去孟晓久的记忆,可是,这对于孟晓久来说,却是一种欺骗。西门妆不想她逃避,不想让她一直躲避这黑暗,只活在阳光下。她希望孟晓久能够在这黑暗之中,找到明灯,战胜黑暗。如此,她才会真正的开心。
——
约好的旅行,不知往后推了多久。久到九州城的天已慢慢变冷,秋天即将过去,而寒冷的冬季正在逼近。
孟晓久曾经热心计划的旅行,开始了。
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该发生的事都发生了。
那晚过后,第二日,便报道了明德高校高二级15班的班导郄平,为李娜一案的真正凶手。而且,还有一件让西门妆惊讶的事情。
具丁香所说,她在报纸上看见郄平时,在他的身后,她还看见了一个女鬼。那个女鬼身上穿着红色的套装,满目狰狞的看着郄平,像是想要吃了他似的。而那个女鬼,丁香却在另一期的报纸上认出来了。
正是前些日子,游乐场命案的受害者,林海慧。
那个女人…也是被郄平杀死的!所以她死后,才会一直跟着他,撕咬他,期待着他死去。而其余的几件案子,姚君海已经承认了,都是他所为。如此,这段日子的连环凶杀案,算是告一段落了。
新的班导,是许未阳。她对西门妆依旧是毕恭毕敬,尽管,是西门妆逼着她间接杀死了自己的亲弟弟。
如今,已是期末考结束的第二日。丁晨拽了一帮人,继续之前孟晓久的旅行计划。而西门妆,则是为了陪孟晓久散心,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清晨,初阳刺破苍穹,金色的光芒逐渐覆盖整座九州城。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从西门家开车,驶上公路,徐徐向着九州城外驶去。而在城外的高速路上,与另外三辆颜色各异的越野车相会。四辆车朝着同一个方向驶去,寒假的第一次旅行,就这么结伴而行。
天上流云被清风吹散,高速路上,来往的车辆也不少。
西门妆坐在副驾驶座上,手肘支在窗沿,轻柔的秀发被窗外的风吹得狂飞乱舞,几番飘落在她的鼻梁上,她却像是毫无知觉似的,一动不动。
那双漂亮的眼平视着前方,没有焦距,似是在沉思什么。
而一旁,驾驶座上的沈尔,却是时不时的侧头看看她,眼中笑意缱绻,半晌才扬唇,问道:“怎么?有心事?”
西门妆回神,微微一愣,尔后摇头,“没事!”她说着,眯了眯眼,转目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致。
他们不知道在这高速路上行驶了多久,只见周遭的一切变得十分开阔,虽是入冬时节,但是公路的两边却还能看见绿幽幽的草草木。空气里弥漫着自由的味道,西门妆闭上双眼,轻轻呼吸着,风猛烈的灌进呼吸道,她却丝毫没有窒息的感觉。因为吸血鬼,就算不呼吸,也没有任何关系。
“你不要骗我了,你的心思我最清楚!”沈尔得意的一笑,笑里像是揉进了阳光,微微温暖。
西门妆回眸,风吹起她的长发,肆意张扬,时不时还有一缕扫过沈尔的肩膀。少年专注的看着前方,手里掌着方向盘,唇角衔着笑,接着道:“你一定是在想郄平杀死林海慧的事情,对吗?”
西门妆心下一跳,不禁眯起眼,撇了撇嘴,问道:“你会读心术?”她有时候真的怀疑,沈尔会读心术。每一次,她的心思,他都能知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厉害的人!
“不会!”少年否决,尔后扭头,含笑的双眼,对上西门妆的眸子,“就算会,我也用不着对你使用!”
“什么意思?”西门妆不懂,倘若他不会读心术,那怎么每一次都能猜中她的心事呢?又不是她肚子里长的蛔虫。
看她一脸埋怨的样子,沈尔忍不住笑出声来,“身为你的贴身妖仆,若是连你心里在想什么都不知道,那可怎么是好!”
“哦?那你来到我身边之前,都在做什么?”她问道,后背贴在车门上,索性面朝着沈尔。
少年敛了笑,目光闪了闪,暗沉下去,似是陷入了沉思。
在来到她身边之前,他都呆在英国的妖仆公馆中。学习人类的一切,礼仪、生活方式,各种。但是学的最多的,全是与西门妆相关的。她的喜好,她的习惯,甚至琢磨她的心理,学会观察她的神情。在学习之中,他慢慢的认识了这个少女。并非是初见时,那般高傲冷漠的女生。她面冷,可是她的内心却是火热的。至少,在她心里还有一片区域,尚且没有被寒冰覆盖。只是像他一般,将最真实的自己伪装起来了。就像是沙漠里的仙人掌,坚韧的外表下,其实有一颗柔弱的心。
之后,他也曾来到她的身边,窥探过几次。只是西门妆从未发觉,也从不知道。
她12岁的时候,拿下了市里青少年钢琴比赛的第一名。那个领奖的日子,本该陪在她身边的西门御,却因为西门雪高烧住院,缺席了。那个时候,她站在偌大的舞台上,手里拿着一个奖杯。小巧的身影被舞台上的灯光包裹着,却无比的落寞。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尽管台下掌声热烈,赞叹的人声一波高过一波,却没能让她生出一丝高兴。
那时的沈尔,只是个14岁的少年,那天他混在观众当中,坐在观众席上。眼睛,在耀眼的灯光中看见她的孤单;耳朵,在嘈杂的人声中听见她悲伤。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西门妆和他,是一路人。
她14岁生日的时候,在酒吧里开Party直到凌晨。离开时喝得醉醺醺的,走在路上险些被人猥琐。沈尔出现在她的面前,扶着她沿着公路往家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吐,最后咬着唇瓣,昏睡过去。
沈尔就背着她,16岁的少年身躯,承担着她所有的重量。他不明白,西门妆为何不肯打个电话,让西门御来接她。可是当他悄悄翻开她的手机时才看见她的收件箱里,有一封来自西门御的短信。
他在国外谈生意,只用了一条短信,表达歉意,外加一句生日快乐。
那一晚,沈尔坐在她床边,守着她,直到天色将明。
只是那晚的事情,西门妆是记不得了……
“喂!”一只白皙的手伸到沈尔的眼前,晃荡了两下。
少年这才回神,目光一颤,从回忆里抽身出来。他侧目,对上西门妆狐疑的双眼,半晌才讪讪的笑,什么也没回答。
西门妆只觉一阵莫名其妙,随即端正了坐姿,歪着脑袋靠在车窗上,眼帘低了低,“你说郄平为什么要杀林海慧呢?”那个男人杀害李娜是因为她是他的仇人,但是林海慧与他没有丝毫恩怨,怎么会对她下毒手?
“你不是答应丁晨,出来度假了?既然是度假,那些烦心的事情,就别想了。”沈尔目视着前方,心情似是格外的好。
西门妆抿唇,讪讪的结束了谈话,眼帘垂下,让自己陷入了黑暗之中。只用双耳和肌肤,感受着这郊外的轻风和郊外的空气。
据丁晨所说,他们要去的是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那个小山村里有处露天温泉馆,适合放松身心。
而偏远的乡下,比之繁华的城市,更能让人心神宁静。田园美景,与山村风味,定能让人忘却一切忧愁。
而这一次出游的目的,主要是陪着孟晓久散散心。所以,连向来埋首学习的苏寒也一起来了。
将近黄昏之时,四辆车前前后后的驶进了山里的泥路。而周遭的景致,也变了。高山重叠,一眼竟是望不见边际。
无端的,西门妆为这大自然的美景折服了。一路颠簸着,向着目的地靠近。即便是没有下雨,这山间的泥路也不好前行,也正是这个原因,即便那山村里有温泉,却也很少有人会去旅行。
小马路两边是密密麻麻的森林,而这狭窄的小马路,似乎只适合单行。苏寒正忧心着,要是一会儿对面也驶来一辆车,该怎么过去?
然,她这个念头刚打消,便见前面闵恩的车速渐渐减了下来。丁晨急忙减下车速,最后在离闵恩车尾不远的地方停下,相继的,他们后面薛灵的车,西门妆他们也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西门妆不解,脑袋探出车窗向前张望。
本以为是他们谁的车出了问题,岂知,却见为首那辆车里,闵恩步了下来。目光再向前看去,只见前方转角处,似乎还有一辆车,正面朝着他们的方向停着。
一瞬,西门妆明白了。
沈尔两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尖轻轻敲打着方向盘,温润的嗓音道:“一会儿我们到那里,天应该黑了!”
“这路上似乎没有可以让车的地方!”西门妆嘀咕着,正要推门下车。
手腕却被沈尔一把抓住了。
他温暖的大手攥着她的手腕,西门妆便生生顿住了动作,半晌才回过头去,狐疑的看那少年一眼,“你干什么?”
沈尔的目光却是缓缓移到前方,唇角微扬,“放心,丁晨会处理的。”他说着,不动声色的放开了她,尔后便什么也没说了。西门妆也奇迹的听了他的话,乖乖的坐在座位上没动。
丁晨已经下车了,见闵恩正要上去与前面车子的车主说话,可是才走出两步,那少女的脚步便停下了。他就站在她的后方,明显的看见她的背影微微一颤,似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闵恩的确是吓到了,她的脚步再不敢往前挪动一步,只得呆呆的站在原地,直到丁晨走到她身边。
“闵恩同学,你这是怎么了?”丁晨随口问道,并未等她回答,便向前面的车子走去。
在他们前方的,是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可见那车里的人,是何等的高贵。只是,这样的好车,开到这乡野地方来,岂不是废了。
丁晨绕到那车子驾驶座窗外,抬手轻轻敲了玻璃。
而车内,死寂一片,驾驶座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男人清隽的面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抬目看了一眼后视镜,这才将车窗摇下。
车窗摇下了,清风灌进车里,而丁晨脸上扬着痞气的笑,亦是映入了男人的眼帘。
“不好意思啊!这路实在是太窄了,不知道你们过来的路上有没有什么可以让车的地方?”反正他们一路过来是没看见可以让车的地儿。这两边的森林都要比这泥路矮一大截,车要是退下去了,只怕就再难爬上来了。不过根据这森林和小马路的走势,两者在前面应该是接轨的。
清隽的男人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道:“你们先退出去!”语气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似的,叫人听得很是不爽。
即便是丁晨,也忍不住蹙了蹙眉头,面上的笑渐渐敛去。
他微微俯身,抬手便重重的搭在了车窗上,目光挑衅的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一脸痞气的道:“我们不退你怎么着?没关系啊!大不了大家就在这里耗着,反正我们也不赶时间!”他说着,目光打量起车里来,忽的,目光一转,便看向了后座。不禁有些惊讶!
那后座还有两个人,一个穿着红色长裙,肩披雪白毛裘的妖娆女人,还有一个穿着深色的手工西装,外披毛裘大衣的冷峻男人。
那个女人也就罢了,丁晨在乎的却是那个男人。他方才靠近时,甚至车窗摇下时,就知道后座还有人。只是,他察觉到的,只有一个女人。而女人身边坐着的冷峻男人,却被他忽视了。换句话说,是那个男人的存在感太低了,低到他没有察觉。因为,那个男人,静得连呼吸都听不见。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座雕塑似的,只一双冰冷的眸子向丁晨看来。
丁晨眉头一跳,对上那双眸子的一刹,竟有种想要扭开头的压迫感。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除了那晚在姚家宅里,卸掉徐马一只手臂的沈尔。
“正好,我也不赶时间!”男人说着,悠悠的抬手,他身旁的女人便识趣的递了一支雪茄上去,还亲自为他点上。
丁晨站直了身体,正想再说点无赖的话,肩上忽的搭上一只手来,迫使他回头去看。
只见一身黑色运动装的沈尔站在他身后,目光却是越过他,看进了车里,“让我来!”
轻柔的男声却透着一丝命令的味道,让丁晨无法违抗。
他让步,沈尔上前,却是站的笔直。眼帘微低,面上扬着温润的笑,俯视着驾驶座上的男人,他道:“既然能在这里遇见,也算是缘分。本来我们都是学生,应该尊老爱幼先让道的!只不过,你们只有一辆车,我们却有四辆,与其让我们四辆车全都退出去为你让道,不如就委屈你一下,为我们让个道?如何?”他的语气十分温和,而且很真诚。
驾驶座上的男人微微有些动容,却只是扭头看了后座的男人一眼,似是在询问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