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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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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绣将她们这一房这个月的份例领了回来,进屋后,对坐在南窗下绣花的落春说道:“姑娘,这季的衣裳料子和首饰发了下来,你要不要看一看?”

落春抬起头,因为长时间低头,感觉脖子有些发酸,她将手中的绣绷放到一边,一面伸手揉了一下脖子,一面说道:“拿过来我看看?”就着品绣的手,落春看了一下,衣裳料子没有什么新奇的,左不过平金、织锦、刻丝几种样式,颜色也是小姑娘常用的嫩黄、粉红、浅蓝等粉嫩之色。

打开放在衣料上面的红木匣子,看到里面装的一对点翠镶宝石鬓花,一套金镶珠翠簪子,想到以前发放的类似于大人插戴的首饰,落春笑道:“这回这首饰的颜色和样式总算像是我们这个年纪戴的了,不至于压箱底了。行了,收起来吧。”

品绣一边将首饰放入落春的妆匣,将衣料放入柜子里,一边说道:“如今二太太把各房份例这件事交到了琏二奶奶的手里。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琏二奶奶自然是要做出点成绩来给老太太和二太太看,不然将来怎么接府里这一摊呀。”

正如落春以前所说,在王熙凤嫁进来三个月之后的一天给贾母请安的早晨,贾母开口提出让王熙凤帮着王夫人管家。当时在场的落春非常清晰的看到王夫人虽然面露笑容,对贾母的提议满口表示赞同,但是下面握着念珠的手青筋都迸了出来,显然心中表现的不如面上这么平静。尽管这画面已经看到了不止一次,但是对王夫人这种心口不一的本事,落春依然是每看到一次,就为之叹服一次。

因为当时品绣也在场,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她就忍不住笑,咧着嘴角说道:“那会老太太开口让琏二奶奶跟着二太太管家,当时琏二奶奶脸上的欢喜根本藏不住,明明心里是巴不得的,偏她还要假装推辞一下,结果被二太太顺着话茬给接了过去,以至于从跟着管家,变成先分管一点,学习学习,管家的事之后再说。随后琏二奶奶见老太太也赞同二太太的意见时,那一刹那脸色红红白白的,可真是精彩。要不是知道场合不对,我一定会笑出声,当时憋笑憋得我肚子痛死了,真的好辛苦。不过琏二奶奶也是作茧自缚,她也不想想,二太太管了这么些年的家,二房之所以在府里这么风光,不就是因为二房大权在握,她怎么会愿意交出来?既然心里愿意,老太太也发话了,名头也有了,还不赶紧借着梯子把事情接下来,竟然还在那搞什么推让,结果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好笑。”因为王熙凤和邢夫人、落春的关系并不亲近,所以品绣她们言语之间谈到凤姐,也少了那一份尊敬。

笑过之后,品绣疑惑不解的说道:“不过二太太的反应也有点奇怪,我还以为他会顺着老太太的话去做呢。毕竟不管她愿不愿意交权出来,老太太已经发话了,而且这府里毕竟是大房的,琏二奶奶接手管家名正言顺。这事是避免不了的,只是早早晚晚的事罢了。早交出来,晚交出来,都要交,还不如潇洒一点,早早交出来,像现在这样,不免会让人觉得二太太贪权不放,虽然事实如此,但是我觉得以二太太的性子,她不应该有这种落人话柄,被人诟病的行为。”

落春从笸箩中拿起一卷绣线招呼络儿和她一起分线,闻言笑笑说道:“你说的很是,二婶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原本清白无垢的好名声因此有了瑕疵,如果可以,她当然不想这样,只是情势由不得她‘大方’呀。琏二嫂子将会接手管家,对此,她应该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是她没想到老太太会这么早让她交权,所以被老太太杀了个措手不及。我想,她之所以拖延时间,不仅仅是恋权,更是为了留出时间抹平帐本。后面这个才是重点,二婶这边账本不做平是不能交权的,琏二嫂子虽然不认几个字,不过可是个伶俐人,若是被她在其中发现什么端倪,到时两人可就做不成现在这样亲亲热热的好姑侄了。毕竟这府里的大部分产业都是大房的,而琏二嫂子是大房的媳妇,她和琏二哥将来是要继承府里的。”

听了落春的话,品绣惊呼出声,直言不可能,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说道:“姑娘说的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那,那……老太太知道吗?”落春点了点头,神色淡淡的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难道你觉得二婶像是大公无私,肯替人作白功的主吗?老太太应该猜到几分端倪,不然之后也不会附和二婶的话,站在她这一边了。其实这很好理解不是嘛,作父母的总想着‘一碗水端平’,何况,那个还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小儿子,不能继承府中的爵位,官阶又不高,所以只能多拿点钱财作为补偿了。”

哼!落春冷哼了一声说道:“其实真要说起来,要不是二婶太过贪心,她的好名声完全可以一直保持着的。早在琏二哥订婚之时,二婶就该想着交权的事情,如果从那时就开始收尾,找人将账本作平,现在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嘛,但这边琏二嫂子都过门三个多月了,她那边还没把尾巴收拾干净,可见……老太太发话的时候恐怕都没想到她还没扫尾完毕,毕竟从琏二哥订婚到结婚,期间可是足有一年多的时间够二婶收拾利落的了。幸亏老太太听了二婶的话反应了过来,帮着说话,不然要是琏二嫂子马上接手管家,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呢!”

品绣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没办法,谁让老太太偏心二太太他们那一房呢。只是老太太就这样无视太太,直接把担子放到琏二奶奶身上,未免失了礼数。凭琏二奶奶再怎么伶俐能干,也没有越过太太的道理,何况太太也不是什么都管不了。本来琏二奶奶就对太太有失恭敬,要是琏二奶奶管起家来,弄得太太这个做婆婆的反而要受琏二奶奶管束,这不更助长了琏二奶奶的气焰了嘛,真不知道老太太她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见品绣替邢夫人抱委屈,落春笑笑,神色淡淡的说道:“老太太她们眼里从来就没有母亲,所以自然也不会去想母亲尴尬不尴尬的问题。当初二婶管家的时候,明明府里爵位是自家继承的,但是母亲这个明正言顺的主人却被撇到了一边,她这个做嫂子的要被弟媳管着难道就比现在要好吗?至少如果琏二嫂子管家,肉烂在锅里,大家都还是一家人。至于管不管家,心里会不会别扭,母亲现在心态平和的很,已经不需要在意这个了。”

不同于剧中的原主,一无所有,现在的邢夫人在落春的鼓励下,迷上了种花养草,精神有了寄托,又有落春的陪伴和开解,曾经失衡的心态已经变好很多。正如她对落春所言,如今的她除了落春这个女儿,其他都已经不太在意了。

虽是如此说,但是品绣总觉得心中不是滋味,张口欲言,被风风火火跑进来的纱织给打断了。纱织从外面跑进来,冲到桌子前,用手摸了一下茶壶感受一下茶温,然后给自己倒了一盅茶,咕咚咕咚一气喝光之后,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边的水渍,这才说道:“原本我觉得珠大奶奶就够厉害的了,没想到琏二奶奶更是不逊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

“慢点喝,小心呛着,怎么就渴成这个样子了呢,这幸亏茶壶里的茶是温的,不然要是刚沏出来的滚水,我看你怎么喝?真是没记性,你这火上房似的莽撞性子多时能改呀!”品绣看到纱织粗鲁的行为,忍不住叹道。待听了她的话,进而好奇的问道:“这话怎么说?”

“我在外面看到琏二奶奶的陪房王信媳妇和几个媳妇、婆子带着琏二爷屋里的桃红和柳绿她们几个往外走,一个个神色不复以往,哭哭啼啼的,嘴里还不住的喊冤。据说她们跟琏二奶奶的陪房大丫头喜儿勾结,偷盗琏二奶奶的嫁妆被发现了,因此才被琏二奶奶给打发出去。”纱织撇撇嘴说道:“这话拿出去糊弄鬼都不信,于是我悄悄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委。不知道是喜儿这个丫头不安分,还是琏二爷起了色心,反正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勾搭在了一起,结果好死不死的被琏二奶奶发现了。本来琏二奶奶就瞅着琏二爷屋里花枝招展的那几个不顺眼,这又来一个堵心的,而且还是她的人……最后不知道琏二奶奶怎么设的局,反正她们就被扣上了偷盗财物的罪名了。”

纱织双手摊开,作了一个“驱逐”的姿势,说道:“然后这几个就被撵了去了。琏二爷的这几个屋里人也是什么都不准带走,连带她们的家人一起撵了出去;至于喜儿,则是被送回王家。这个喜儿还是琏二奶奶奶娘的女儿,琏二奶奶出嫁,他们一家子都跟着琏二奶奶陪嫁过来了。琏二奶奶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听说她奶嬷嬷都给琏二奶奶跪下了,说哪怕在府里将喜儿随便配了人都行,只求琏二奶奶不要将人送回王家,琏二奶奶不仅没松口,反而将他们一家子全都送了回去。珠大奶奶将人撵出去,虽然有些辣手,但是到底是因为珠大爷不在了,可是琏二奶奶这边,这才嫁进来多久,府里上下的人恐怕都还未认清呢,就这么把人撵了,连从小将她奶大的奶娘一家都包括在内。虽然有个偷盗的蹩脚借口,但是谁也不是傻子,哪里会看不出这是假的,真真是半点脸面都没给琏二爷留。而且这事琏二奶奶是先斩后奏,老太太她们还不知道呢,才我刚回来的时候,看见她往老太太的上房去了,也不知道她会怎么向老太太提这件事。”

对此,品绣犹如听天书一般不敢相信,直呼:“不可能吧?府里的规矩在哪呢,琏二奶奶怎么能那么做?再说,难道琏二爷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琏二奶奶将人撵走?不说喜儿,桃红和柳绿她们到底跟了琏二爷一场,也是从小跟着琏二爷的,多年的情分在那,琏二爷就没说替她们出头?”

“规矩?什么规矩呀?你是指府里的爷们在成亲前屋里都会放两个人的规矩吗?”一家子作为从开府就是家生子的纱织对府里的事情明显知道的要比从外面买进来的品绣多,她笑道:“品绣姐姐,你真是个实心眼,这个时候还抱着规矩不放。你也不想想,这规矩是怎么来的,还不是人定的。既然有人制定,那么也会有人打破它,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何况这府里的规矩虽然是那样的,但是又有多少事是跟着规矩走的呢?你进府晚,不知道,就算是政老爷房里的两位姨娘,也不是最初二老爷成亲的时候放在他房里的人。”后面几句话明显带着嘲讽的语气。

至于贾琏在这件事里面表没表态,对此纱织漠不关心,漫不经心的说道:“至于琏二爷是个什么态度,我就不清楚了,也没去打听。替没替桃红她们说话,我也不知道,也许有,也许没有,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现在我们看到的这样。就算琏二爷帮她们说话了,那又怎样?不还是没有改变结果,她们的结局就是连同家人全都被撵出府去了。”

听了纱织的话,品绣沉默了,落春往大房那边跑的比较勤,而且品绣和桃红虽然差着几岁,但是却是一起进府的,两人学完规矩后,被分到各房当差。因为有这份情谊在,所以品绣和桃红来往的还是比较频繁的,因此,和柳绿她们接触的也比较多,如今听到她们被撵出去了,心里不知怎地有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触。沉默半晌,品绣轻声问道:“这事,难道老太太和太太她们都不管吗?”

“怎么管?”一直在旁静静聆听的落春笑了笑,反问过去:“且不说琏二嫂子给她们安的罪名是真是假,如今人都已经被带出去了,难道还让人把她们再带回来不成?你觉得老太太会为了几个不上名牌的丫头来打琏二嫂子的脸吗?再说,就算琏二奶奶给的理由一眼就看出是假的又如何,只要在老太太那交代过去就行了,想必老太太也不会深究这个,府里什么都不多,就是人多,走了旧的,又不是没有新的!至于二婶那边,她一个做婶子的,怎么好管侄子房里的事?至于母亲这边,你觉得就算母亲管了,琏二嫂子不怪母亲多事就好了,她会听吗?肯听吗?”

品绣再一次沉默了,想到前几天去大房遇到柳绿,见柳绿脖子上挂了一个菩萨挂件,好奇之下询问,她喜滋滋的和她说,家里帮她请的菩萨,她每日都在诚心祈祷,求菩萨保佑琏二奶奶早日怀孕生子,然后解了她们的“避子汤”,从而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好被抬为姨娘。当日的话言犹在耳,如今人已经出府,不知道会沦落到何处。一时之间,品绣心生感慨,叹道:“当日我们一起进府那一帮人,曾经说过永远在一起。原本我以为大家会在一处,如今看来,将来的事难说的很,这一刻或许还在府里,下一刻在哪还未可知,谁也说不准自己到底会在何处安身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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