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窗外照进,静静的洒落在那倚窗而立的男子身上。
嘎吱——
门被推开的时候,君越还在发呆。一双清澈的眼此刻暗沉,毫无光芒,没有一点生机。梅潇回身合上了房门,尔后移步向那窗前的男子走去。
“小不点,你这是怎么了?”
小不点是梅潇给君越取的绰号,因为身为一个男人,君越的身子板实在是太娇小了,比他矮半个头不说,还很瘦弱,一看就是小不点。
君越这才回过神来,敛起那忧郁的目光,她看了梅潇一眼,幽幽的道,“梅夫子对百里夫子了解多少?”
“不太多,卿卿不是那么容易了解的。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也看上卿卿了?”梅潇止步,不由往后退,尔后在桌边坐下。
他拎起茶壶,随手倒了两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觉着澹台夫子对卿卿也挺喜欢的,我平时一靠近卿卿,他就这样!”他倒茶的动作顿住,面色一正,尔后目光沉下,努力瞪大双眼,努力学着澹台潽那严肃阴沉的表情。最后还是忍不住自己笑出声来。
君越却笑不出来,她垂下了眼帘,看着地面,看着自己的脚尖,眉头慢慢蹙起。
“喂,你干嘛不说话了?”梅潇似是察觉了她的异常,再次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大手下意识的捉住她的肩膀,尔后一本正经的问道,“你不会真的喜欢卿卿吧!”怎么看,百里卿也不可能会喜欢君越这种类型的男子。
“你这小身板,还不如卿卿硬气,你喜欢她?”梅潇的话里满是戏谑的意味。
君越只将那句“不如”听了进去,她不如百里卿,的确不如。
莫名的,有些丧气。君越抬眸,对上梅潇的明亮的双眼,她抬手,握住了那男子的肩膀,抿了抿薄唇,咬牙问道,“梅夫子,你仔细看看,我漂亮吗?”
咳咳——
梅潇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轻轻拨开了她的手,往后退了两步,脸色有些惨白,“君夫子、、、你、你该不会、、、”是断袖吧!
漂亮这种字眼,应该是用来形容女子的好么!
君越扁嘴,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往门外步去,“当我什么也没说,我该去准备下午的课了。”
随着那道小巧的身影走出房门,梅潇的脸色才慢慢缓和下来。脑海里还在反复方才君越的那番话,他一个大男人,竟然问他这样的问题,难道真的是?断袖?
梅潇抬手,下意识的拢了拢自己的衣襟,浑身一哆嗦。他觉得自己应该和君越保持一段距离才是,可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每次他的室友都这么古怪!
牛南是个变态,而他被一个变态夺了初吻。
现在又来一个君越,说不准就是个断袖,他怎么这么倒霉!
——
天色暗沉下来,夜风卷过花堤,浮动枝桠,似是鬼魅一般摇曳。
明月当空,还有几颗星星散落在夜空中,那就像是一幅画卷。色彩简单,却十分融洽。
两道身影顺着花堤上的青石小路缓缓的往前,似是在散步。
“今夜的月亮真圆,和三年前那个晚上一样。”女音轻柔,带着几分妩媚。就像是春日里盛开的玫瑰,在夜里散着诱人的芬芳。
那女子正是今日才刚刚到书院的临时舞蹈夫子,柳云翩。
而她身旁的男子,则是向来身体孱弱的华筝。
那双桃花眼微抬,顺着女子的目光看去,他停下脚步,两手负在身后,长袖掩去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柳云翩没有看见他紧扣的双手,与他面上的平静,简直形成鲜明的对比。
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夜色与今晚一样美。那是他第一次遇见身边这个女子,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女子。
“今天是五月十四,正是月圆之夜。”他一派从容,比起下午的表现,现在真的是从容多了。
柳云翩微微侧目,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定定的看着他,不由一笑。想起下午在院子里,她对他说“好久不见”的时候,他惊慌失措,转身逃跑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亦或者说,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这是不打算和我相认了?”柳云翩看了他半晌,微微扬眉,尔后掉头,继续看着明月,莞尔,“我还以为,你随我出来散步,是想通了。”
“柳姑娘,三年前的事情,在下万分感激。”华筝终是放弃了挣扎,一转脸,目光沉沉的落在柳云翩身上,他接着道,“要不是你,在下如何能苟活于世。”他感激她,当初的救命之恩。
顺带一提,其实他这手浅薄的医术也是当时耳濡目染,从柳云翩那里学来的。
“万分感激?既然感激,那为何离开的时候,连一句告别,甚至一封书信都没有留?”柳云翩的语气有些冷,柳眉蹙起,猛然转头看着他,像是在审问一个犯人。
四目相对,华筝的目光有些复杂,半晌他挪开了目光,提步越过柳云翩,继续往前走。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他淡淡开口,话音平静,没有丝毫的起伏。而那神情,也与平日里的他大不一样。
他说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这话落在柳云翩的耳里,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一根根刺,扎人得紧。
“华筝!”她转步,目光望向那男子的背影。
华筝的脚步顿住了,却没有回头。他那两条秀眉慢慢的蹙起,眼帘压低,将那复杂的神色掩去。他没有说话,似是在等待柳云翩的后话。
夜风缱绻,从两人身边蹿过,无声无息,拂起了两人的衣袂。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又响,其间还夹杂着女子那略为悲凉的嗓音,“我在你心里,就只是救命恩人这么简单?”
风灌耳,那句缥缈的问话传到华筝的耳里。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再次提步,继续往前走,头也不回。
——
用过了晚膳,百里卿便推着澹台潽步出了浣花院。
澹台潽说今晚的夜色很美,想出去走走,要百里卿与他同行。
两个人顺着小道往蹴鞠场的方向步去,夜风轻柔,拂来女子淡淡的体香,这让澹台潽感到无比的欣慰。
“你让我一个瞎子陪你出来赏月,是不是吃错东西了?”百里卿咂了咂嘴,一脸哀怨的抱怨着。
澹台潽仰头看了她一眼,唇角的笑意渐深,“怎么了?陪我出来走走,不乐意?”他的语气轻快,可见他的心情是很不错的。
百里卿无言以对,总觉得这两日来,澹台潽变得有些奇怪。不仅如此,连她和澹台潽的相处模式都变得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她有时候会觉得很拘束,有时候会觉得很不好意思,有时候又觉得很舒畅。
比如现在,周围静悄悄的,路上只有她和澹台潽两个人,静静地散步,聊聊天。总给她一种错觉,总觉得,她和澹台潽,像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似的。
经过湖畔,只听得几声蛙鸣。
澹台潽叹了一气,出声打破寂静,“夏天到了。”
“听你这语气,似乎不太喜欢夏天。”百里卿推着他顺着湖堤往蹴鞠场的方向去,唇角微扬,话里隐约含着几分笑意。
澹台潽也笑了,有些无奈,“夏天太暴躁了,天气多变,时而大雨倾盆。最重要的是,每年夏季,江南地区都会发生洪灾,百姓又要处在水深火热当中了。”他的话说到后面,语气越发沉重。
百里卿的脚步略顿,眼睫颤了颤,搭在轮椅上的手不由得缩紧,她张了张嘴,却是陷入了沉默。
澹台潽发现了她的异样,回眸看了她一眼,只见路边灯笼里的光洒在百里卿的面上,如覆一层温柔的纱。她的面色有些凝重,微张的小嘴慢慢合上,尔后又张开,似是有话想说。
“怎么了?你有话想跟我说?”他笑笑,转动轮椅,面朝着百里卿的方向。
那女子浅皱眉头,再次合上薄唇,轻抿。
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她道,“你的腿,是怎么回事?”澹台潽的事情她知道的不多,她知道他是当朝皇长子,本该是东宫太子的最佳人选。
再者,听闻澹台潽的腿是在他十四岁的那年,也就是十年前残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