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淑月更像是即将嫁为人妇的人间女子,不,不是更像,而是本来就是。
挥动一双宽大的长袖,淑月转过身,穿着这身笨重的服饰,一点点向观星楼下走去,琪羽连忙来到淑月身侧将淑月扶住,却是怕淑月无法穿着这一身笨重的服饰行走而跌倒在地上。
琪羽服饰淑月着衣的女子纷纷为淑月托起衣摆。
“殿下,咱们这是去哪?”
“去那木头的校场。”
“外面下着雨,咱们去校场干什么?”
“去看那木头最后一眼。”
淑月美丽的双眸中没有任何波动,似乎她刚才的这一番话,只是她平时与琪羽之间的普通对话,可是琪羽却是明锐地捕捉到了淑月话语中“最后一眼”四个字。
再加上淑月如今的情绪,琪羽隐约间却是猜测到了什么。
可是琪羽不敢再说什么,也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她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而且这种不安的感觉极为强烈。
然而即使如此,琪羽也只是按照淑月的吩咐,默默地照做罢了。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王傅以及杜忠还有近百王家军将士冲破了咸阳城禁卫军的封锁,在整个咸阳城驻守的大军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来到了王家校场。
王傅一身戎装,任由秋雨滴落在自己身上,他登上了点将台,右手搭在身侧的青铜剑剑柄上,俯瞰下方早已经整军待发的王家军。
足足两万将士,近乎全是王傅的死忠,这也是王傅征战多年来最大的收获。
“家中独子者出列,家中有妻儿老小者出列,身负重伤者出列。”
王傅看着下方足足两万将士,铿锵有力的声音盖亚了秋雨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校场上,而随着王傅的命令,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人从军队中站了出来。
王傅说道:“但凡出列者留守咸阳城,其余人等整军出发。”
“是!”
整齐一致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可是在这一声是之后,之前出列的人确实纷纷单膝跪在了地上。
为首的人正是王傅的心腹杜忠。
杜忠将自己手中的剑插进了校场的泥土中,他望着王傅,严肃地说道:“属下愿誓死追随将军。”
“属下等愿誓死追随将军……”
……
无论是出列者,还是整军待发者,无一不如此吼道。
戎装战马,沙场点兵,两万将士的誓死追随该是何其的热血澎湃?然而王傅看向王家军的目光中却是充满了内疚和自责。
王傅知道此次北上支援将会九死一生,在此的两万将士,将有可能尽数埋骨他乡。王傅抬着头,空洞的眼眸看着这片昏暗的天空,窸窸窣窣的雨水落在冰冷的甲胄、战矛上,更刺痛在王傅心头。
大秦要变天了,而天将塌的感觉竟然是这样的。
看着半跪于地的一众将士,王傅却是已经在心中下定了某个决心,王傅坐上了战马,突然拉起缰绳,当马蹄踏地的瞬间,他猛然抽搐出腰间的青铜剑。
剑指苍穹。
“王家军听令,扰乱军心者,杀无赦,临阵退缩者,杀无赦,叛国通敌者,诛灭九族。死当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诺!”
“出发……”
两万将士步调一致,甲胄、战矛的铿锵声震耳欲聋,在漫漫雨幕中,王傅看着王家军迈出了城门,虽知此战许胜不许败,但王傅心中更加明白,此战将是他此生最后一战。
既在王傅轻拍马腹准备出城门的时候,杜忠却是来到王傅跟前,细声说道:“将军,殿下她在雨亭里。”
淑月一身红妆早已守候在王家校场角落,她静静地看着王傅剑指苍穹,她想要将王傅的容颜、声音深深地烙印进记忆中。
淑月知道王傅此去北上必死无疑,可是她更知道无论她说什么都无法动摇王傅北上的决心,所以淑月选择了沉默,所以淑月选择了为他着一身红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而从今以后,她淑月便算作是王傅的妻子。
马蹄声声,直到王傅军队彻底消失在雨幕中,淑月暗中注视的眼眸才慢慢转过身,只是天空那淅淅沥沥的雨声似乎在为她述说:“我便是那三十里驿站,为你守候,等你生还。”
生还?王傅还能生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