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又下了一场雪。
娘说会经常回来看爹,不用把所有家当搬走,锅碗瓢盆之类,路上也容易摔,到县城买新的也花不了几个钱。
十几只羊和三十几只鸡,卖给了村里养殖大户老侯家,娘仅仅留下几十个蛋和三只大母鸡和一只大公鸡,是为了孵小鸡。
初八这天一早,村里那些从小和柳根柳枝玩大的后生女娃们,听说柳家要搬县城去,都主动前来帮忙,粮食和重的物件,用驴车拉,其它轻点的家什,肩挑人扛。
尽管家穷,但东西还不少嘞,二三十个后生和女娃加上两辆驴车,浩浩荡荡,踏着山路冰雪,往乡里走。
娘双腿不方便,和柳枝坐在一辆驴车上,母女俩怀里抱着鸡,双腿盖了棉被。
后生女娃们,吼开了信天游,歌声回荡在贫瘠的山梁间。
在乡里,柳根雇了一辆农用货车,在一家羊肉泡馍面馆,招待了热心的后生女娃们后,往县城方向上路了。
“爹要是活着,该多高兴啊。”柳枝忽然想起死去的爹,鼻子一酸,掉下泪珠,她和娘坐在车子驾驶室里。
“你爹他病倒后,多少年没进过城嘞。”娘也心酸酸的,把柳枝搂抱进怀里,摸着她黑发说:“柳枝啊,往后,咱母女俩,可不能拖累了你哥,该省的要省,县里不比咱家,花费不小嘞,娘种菜养鸡,足够养活咱娘俩嘞,不花你哥辛苦挣的钱。”
而后车厢里的柳根,却给祥子说:“以后,每个月,少说也得给娘和柳枝寄一千五回来,不能让娘再像村里那样劳累了,我已经失去爹,不能再因为钱,也让娘离开我……咱俩得多挣钱,省着花,等柳枝高中毕业,考上大学,到那时候,再把娘接到南海住。”
“根哥,即使咱们开饭馆,要做好头几个月不挣钱贴钱的心理准备嘞。”祥子冷得声音发颤的说。
“这个我想到了,但不能因为这,少了每个月给娘和柳枝的钱。”柳根算过一笔账,他在解剖室的工作,每月能拿一千块,足球队每月有八百的补助,抬死人一个月,也能挣一千多,开饭馆了,不用再在食堂吃饭,可以省下每个月几百元的生活费,按月给娘和柳枝寄钱,是没什么问题,可要是一年半载的生意赚不到钱,拿啥来贴补,这是他最担忧的。
不过,祥子有自己的打算,即使亏损一年半载,他也有填补亏空的准备,但他不想现在给柳根说。
车子直接开进大门,当娘看到如此大的院子后,说了一句:“比咱家那块地还大嘞!”在三兄妹把车上的东西往屋里搬的时候,娘围着三层楼四周转了一圈,回来给柳根说:“这么大的房子,你们咋还盖了鸡舍嘞,那些空的屋子,可以养几百只鸡嘞。”
柳根和祥子一听,也是啊,三层楼,才整修出两间屋子和厨房,剩下的屋子,还有十几间,不都可以养鸡嘛。
娘最关心的,是她从干沟村家里带来的鸡蛋和母鸡,在院子里,找了些茅草,选了一间屋子,给鸡做了三个窝,把鸡蛋分别放在窝里,让三只母鸡开始工作。
楼房没窑洞那么暖和,柳根把电暖炉插上电源,让母亲呆在屋里,柳根和祥子到大街上,买了锅碗瓢盆回来,柳枝便开始在厨房做饭,烧的是煤球,好歹算是把家安了下来。
“娘,我和祥子初十回南海。”柳根在吃饭时,给娘说:“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把你的脚好好让医生看看,该打针吃药,要坚持治疗,不能耽误嘞,以后,好日子等着娘嘞。柳枝,你要监督娘治好腿上的毛病,等开学后,把贾合欢接到这里住,相互有个照应,要把她当亲姐妹一样,晚上睡觉前,记得关好大门……还得养只恶狗看家才行……”
“你哥俩,在外面不容易嘞,家里的事,不用操心,这里条件比干沟村好,只要娘还能走动,饿不着柳枝的……往后,不用再寄钱回来给柳枝了……”儿行千里母担忧,做娘的,谁不心疼儿女,但又不能总把他们留在身边。
娘得的是风湿性关节炎,是常年累月的劳累落下的病根,主要以减轻疼痛和保暖预防为主,要治断根,不是那么容易,柳根用羊皮,做了一对护膝,让娘绑在双腿膝盖,还买了个电热毯,铺在娘的木板床上。
祥子在政府机关上班后,单独出去了一个下午,补办了土地房产证,交给娘收好。
安顿好娘和妹妹,在初十那天傍晚,柳根和祥子吃了娘做的羊肉陷饺子,带着娘亲手烙的白面烙饼(这次娘特意用的是白面)出门了,再次踏上他俩继续闯荡南海市的旅途。
与上次两人出门到南海已经大有不同。
祥子第一次走出邛县,是为了逃难,那时候的他,前途叵测,生死难料,现在是有追求有目的的去闯荡,加上有了柳根的相伴,祥子胸怀壮志,豪情万丈。
而柳根,已经不再是第一次到省城的那个傻小子,那双桀骜的眼神中,多了些许的爷们刚毅和果断,心中那份要养活母亲和妹妹的重担,又让他多了几分沉稳和忧郁。
第二天一早,到了省城火车站,先排队买票,当天的票售完了,只有第二天的站票,尽管黄牛党手中有大把的硬座票,但柳根还是舍不得多花钱从票贩子手中买,用学生证买了两张第二天的站票,正好有时间到第二劳改农场看看贾合偕。
柳根早已问清楚了地址和要乘坐的车,买完票,还早,哥俩提着行李,在汽车站买了到第二劳改农场所在的郊区一个叫黄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