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长街,无声的对峙。
就连华泰也觉得有点沉不住气的时候,齐珣终于说话了:
‘想不到你亲自来了。‘
他眉宇间聚着微微的疑惑和叹惋,脸上的笑容随之黯了黯。
‘你觉得很意外?‘华泰凝视着他,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
‘岂敢,岂敢。‘齐珣立即摇头。心里却惊讶于他竟然还活着,大人派出了十几个高手,只活着回来了一个人,看来这个华泰还是有点本事的。
‘抱歉,‘华泰微微扬眉,‘搅乱了你的计划。‘
‘好说,好说。‘齐珣苦笑着打哈哈,看起来竟像是息事宁人、消极应对的退让姿态。
——可就在所有人都开始产生这种错觉(华泰除外)的时候,他突然转了转眼珠,长声叹了一句:‘盛传华兄孤僻寡情,依在下看,实则大不然——‘
华泰不动声色的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华兄身为公门中人,竟不惜为了私交故谊,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知法犯法,当街私纵疑犯,这份深情厚谊当真是可感可叹,动天地而泣神佛!谁还敢说华兄冷血?‘
齐珣越说越激动似的,末了还不忘夸张地拍了几下手掌。
华泰平静地听着,仿佛对他语中的讥讽和胁迫半点也不介意,待他说完方淡淡应道:‘是我放走了,那又如何。他只是疑犯,还不算真凶,若他确是有罪,日后天涯海角我也一样能重新拿他归案。‘
‘哎呀。‘齐珣正色道,‘华兄这番话,若是在下换个地方,换种说法再复述一遍,不知刑部衙门会作何想,主公又会作何想呢?‘
华泰低头沉默了一下,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已泛起了冰凉的雪意:
‘你想怎么样?‘
‘借一步说话。‘齐珣笑得像只狐狸。
华泰跟着齐珣一前一后来到长街转角处。轩眉。闭目。唇尖轻启:‘说。‘
齐珣踏前了一步,又一步。
‘唉。‘他叹息着,无法挪开自己的目光。‘作为交换,华兄可否答应在下一件事?‘
华泰蓦然睁开眼睛,直对上他的目光:‘我绝不会做任何有违公理道义之事。‘
‘知道。‘齐珣轻笑,“官粮的事情。相比华兄已经有了进展,在下要华兄答应的条件。便是暂且压下此事,半个月内不可张扬,不可追查,更不可令朝中知晓。‘
‘不可能。‘华泰断然拒绝。‘此案事关重大,我不能答应你。‘
‘只是半个月而已。‘齐珣深深地看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比起华兄私纵疑犯,这个要求不算过份。而且。在下奉劝华兄,此案轻易查不得——查出来只怕更会让华兄更为难做。‘
齐珣一口气说完,两手一摊:‘在下言尽于此,信不信就由华兄了。‘
华泰冷冷道:“你既然洞知内情,一切已尽在掌握,又何必兜圈子做好心送人情谈条件,忒也多余了。‘
齐珣干笑两声道:‘华兄言重了,在下袭着朝廷的世爵,亦是半个江湖人,总想为朝野靖和尽些绵力。再说,与华兄结仇也绝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互相送个人情,岂非你好我好,一团和气?不像那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你我眼下还不至非誓不两立不可吧?而且......‘
他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温柔:‘华泰兄的人情,在下很乐意奉送。‘
可惜华泰已低头陷入了沉思,没有听清他这最后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
微霜的长街寂无人声。
阴云掩隐着春日长空,灰蒙蒙的天地间,忽有一两缕耀眼的阳光努力地穿破云层透射而出。
齐珣就这么静静立着,出神地望着前方,一任光影在他脸上明灭。
长街尽头,那个人离去的方向,正自阑珊。
半柱香后。
齐珣的马车打了个转,驶上黄裤大道。
此时天已大亮,街旁店铺渐次开张,人声渐沸,声色喧嚷中,正是一派热闹街市的繁华景象。
‘夏开,‘齐珣上楼后的第一句话,‘夏大侠!你这算唱得哪一出?欲擒故纵?还是放虎归山?‘
他的语气很冷,有明显的不满。
可他问的那个人却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慢慢收回了注视着街心的目光,转而落向脚边青色的衣角:
‘你对外面这条街有什么感觉?‘
齐珣一怔,他没想到夏开居然问了他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夏开却已径直踱了过来,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茶,道:‘我刚才看着外面,一直在想,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这些贩夫走卒、屠沽市井之中,多的是亡命之徒,只怕也确有些热血满腔的豪杰。‘
齐珣觉得他的话没有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