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李桑柔坐在顺风铺子门口,看着散朝的官员从面前经过,站起来,往晨晖门进去,往宫城去找清风,她要见皇上。
清风进去,很快就出来了,请她进宫。
庆宁殿内,还有丝丝饭菜的香味儿,看样子顾瑾刚刚吃过饭。
顾瑾看着李桑柔磕了个头,赐了座,又吩咐清风沏了茶,笑看着李桑柔,等她说话。
“我昨天去收拢六大米行,先去了东水门米行。”李桑柔直入正题。
顾瑾看着李桑柔,见李桑柔一句话之后,不说话了,眉梢微挑,抬手示意她接着说。
“建乐城的米行,一直在睿亲王府手里,说是养云梦卫的钱,出自米行。”李桑柔看着顾瑾。
顾瑾挑着眉,惊讶道:“这我真不知道。
云梦卫一应支出,我问过云一,云一说从睿亲王手里支用,我就没再多问。
睿亲王府产业丰厚,睿亲王还管着皇庄,他又管着宗正寺,宗正寺也有不少产业,皇庄和宗正寺,这会儿还挂在睿亲王名下,年没过去就开战了,实在是没来得及理会。
原来这笔钱出自建乐城米行?”
“云梦卫年过三十五就算老了,退出来的人,都在米行当打手,这些人交给谁?”李桑柔接着问道。
“这些人我知道。”顾瑾顿了顿,皱起了眉,片刻,看着李桑柔道:“你看呢?”
李桑柔简直想翻个白眼给他,这是她能看的事儿?
“这一场两国之争,争的是国力,是钱粮。
为了这一战,从先皇登基那天起,大齐就在做准备了。”顾瑾岔开了话题。
“这二十来年,大齐休养生息,轻徭薄赋,商税极低,为的就是藏富于民,大齐的国力,至少有一半,在民间。
可这藏在民间的一半国力,并不在劳苦耕作的农人,辛劳奔波的市民和小贩手里,而是藏在巨商大贾,或是像米行这样的行会手里。
大当家公示粮价,收拢米行,这很好,是时候把横在中间,两头吞噬的行会搬走,让农人能多卖些粮钱,让市民少花些钱。战起之时,也能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一些,能养得活妻儿,能生儿育女,能多撑几年。
朝廷也能借此多收些商税,支撑战事。
商税的事儿,由伍相亲自督促,你要是觉得多了,可以找伍相商量一二。”
李桑柔看着顾瑾,没说话。
他这一大通话,跟她问的云梦卫老人,有什么关系吗?
“建乐城近三十万户,米行的收益,五六年前,我和世子就替他们粗算过,养云梦卫,最多用到三成。
这米行,大当家既然是动手打下来的,想来,这银子,总要拿回来些。”顾瑾看着李桑柔,一脸笑。
“这银子,我是打算用来贴补来往军中的信件包裹。
原本不知道云梦卫是靠米行养着的,我算着,有建乐城米行这笔银子垫着,顺风这边再紧紧手,至少头一两年的钱有了,现在。”李桑柔摊手看着顾瑾。
“这米行,又不是只有建乐城有,扬州米行的进出量,听说比建乐城还有多些。
从云梦卫退下来的那些人,你可以用一用。”顾瑾笑道。
李桑柔看着他,没说话。
“世子来信,说军中邮件,你只贴补递进,军中递出的信件,得照价出钱,他找我要这笔银子。
我这里,实在是捉襟见肘,除了世子那边,兵部工部吏部,处处伸手要钱,兵马一动,就是金山银山米山面山。
这笔邮件银子,大当家的就多担待些吧,就有来有往吧。”顾瑾看着李桑柔,一脸笑。
“云梦卫退下来的那些人呢?”李桑柔沉默片刻,看着顾瑾问道。
“这个,人都给你了。”顾瑾一脸干笑。
李桑柔看着顾瑾,由看而瞥。
“大当家的生意多,也就百十人,都能动,大当家给他们找点活干,让他们自己养活自己,不是难事。”顾瑾看着斜瞥着他的李桑柔,笑的十分好看。
“米行的帐得盘一盘,到哪儿找人?”李桑柔咽了口气问道。
“我让清风挑几个人给你。”顾瑾答应的十分爽快。
米行的帐,必定要扯到睿亲王府和云梦卫,不宜为外人知。
……………………
离傍晚还有好大一会儿,东水门米行行首朱长盛就捧着份册子,后头跟着四位行老,进了顺风铺子。
老左和铺子里的伙计不认识朱长盛他们,听他们说要找大当家,指向后面,也就是觉得这几个人灰丧成这样,实在少见,因为这份灰丧,才多看了几眼。
陆贺朋被李桑柔叫过来,还没来得及打听是什么事儿,就看到朱长盛在前,后头跟着四个行老,一串儿进来,顿时瞪大了双眼。
六大米行的行首,他都认识。
朱长盛朱行首作为六大米行行首之首,一向气势傲然,目中无人,往府衙见府尹,也都是抬着下巴,略拱一拱手而已。
眼前的朱行首,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人是这个人,可这幅怯懦惶然的样子,他是真不敢认!
陆贺朋瞪着朱行首,看着朱行首站住,冲李桑柔长揖到底,他还是觉得他是不是看错了。
“老大把米行收过来了。”大常按着呆若木鸡的陆贺朋坐下,闷声解释了句。
“啊?”陆贺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瞪着朱行道,还是没敢反应过来。
米行!建乐城的米行!
“大当家的,这是新规矩,有点儿急,请大当家过目。”朱长盛双手捧着那份册子,递到李桑柔面前。
李桑柔接过,仔细看过一遍,递给陆贺朋,“你看看。”
陆贺朋急忙接过。
“这份规矩不行。我怎么跟你说的?
客米进到码头,任由他们和各米铺自己交接买卖。
你们要做的,只有居中公证一样,把当天到码头的米船斤两成色,是哪家的货,写出来,除此,做做鉴定成色,复秤斤两。
要是不知道怎么办,去鱼行,鸡鸭行看看。”李桑柔看着朱长盛等人,极不客气道。
“大当家,这米行,已经是大当家的,大当家这是……”朱长盛看着李桑柔。
他完全无法理解她要干什么,照她说的这些,这简直是自己砸自己的场子,自己砸自己的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