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索着从床底拖出一铜锁木箱,边角有老鼠啃咬的牙印。铜锁已经被精巧的手法漂亮撬开,只在箱盖面上残留了极其微薄的指印,若不细看,很难发觉。如此无用的讲究,必出自柳笙之手。
“他大约和我们一样是来查东西的,箱子他翻过。”漪涟开箱查看,里头存着好些书册。书册上的字是一笔一划写下,日期明了,十几年不间断,最后一次记录约在九年前。
“是日记。”漪涟翻看几本后下定论,“全是一个人写的,字迹前后差别很大,后几年笔锋明显变软,能看出颤抖的痕迹。或许是写日记的人患了重疾,或者受了伤导致握不住笔。”这是加上前头药罐的联想。
王尹很顺口的往下接话道,“能看出是谁写的吗?”
“没有署名,只是内容……”漪涟话到嘴边停住了,她不太有勇气把里头的东西念出来。尤其是在日记里频繁出现的名字,顿时砸得她脑袋嗡嗡作响。
陆远程!
陆华庄前庄主,她的爷爷陆远程!
她满心惊诧读了大概,尘封多年的零碎片段陆陆续续拼接成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随着字迹的气力流逝,古旧的画面却更具张力。看到最后,直到九年前的最终篇,她恍然大悟!
“竟然,如此。”轻柔的声色略带感伤,衬得霉味更加扭曲。
“明白了?”
“你让柳文若把东西带上,他肯定找得准。”
王尹以沉默当作应答,从怀里拿出一块方巾扔过去。漪涟斜了他一眼,顺手的就用方巾包了两本书册,然后将剩下的放回箱子推回床下去。王尹理所当然的看着,没再说其他。
漪涟有种很古怪的感觉,难以言语。她不知道王尹是看出她的想法,还是推测出她会带上书册作为证据才丢了方巾过来。总之,这位奇怪的叔确实有那么一瞬间让她刮目相看,也是那一瞬间让她感觉到有点恐怖。
不过,她无意追究。
眼下,她最担心阿爹。
回程中又路过安宁村。因为被柳笙掀了老坟,全体乌鸦消失无踪。
柳文若这次找了一辆大马车,能容纳她与王尹面对面坐着。
王尹如来时一样喝酒弹琴,换了曲平沙落雁,漪涟不太懂音律,但凭感觉能听得出来,他弹什么曲子都比高山流水弹得好。因为王尹的高山流水只有形音,没有神韵,空泛泛的别说触到心脏,连胸腔都透不进去。
“想明白了怎么还闷闷不乐?”王尹边弹边问,古琴弦撩拨的颇重。
漪涟半搭着眼皮,“谁告诉你都明白了。”
关键的‘太皞治夏’至今毫无头绪。
你说这天帝不享福,来为难他们这些小人物做什么。‘治夏’,不是‘治下’,难道是爷爷一哆嗦说错了字,或是二叔一晃神记错了话,或是戴全写了错别字?能不逗她嘛!
对面的王尹忽然一叹息,将琴抱起细看,“这琴实在不如从前那把顺手,可惜留在了别处,只好到亘城再选一把。”说完,抬眼向漪涟搭话,“半月前,亘城一家琴行老板向我推荐了几把好琴,侄女觉着神农式与伏羲式哪种与我相配?”
漪涟压根没注意听,“……伏羲式。”
“为什么?”
“适合你。”
王尹追问,“为什么伏羲式适合我?”
神烦,她哪里知道那么多为什么!随口敷衍,“传说上古神农大神尝百草,种五谷,做五弦琴。你那是七弦,就别跟神农一块搅合了。”
王尹听罢爽朗笑道,“侄女说话真有意思。按你这理论,伏羲上神我恐怕也很难搅合到一块去,这可怎么办?”他将怀里的琴放到一边,饮了杯桂花陈酿,随性惬意,“也罢,到时看眼缘,好就一块收了。一位是东方天地,一位是南方天帝,二位能合作说不定别有意趣。”
漪涟昏昏欲睡,没有理他。片刻之后突然指尖一颤,若有所思凝视着王尹的琴。
看着看着,紧绷的神经在恍惚之中松了个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