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答,气息是从没有过的轻盈。我正要再问,突然一个劲道浪头扑来,条件反射一把抱住他,用身体挡去那一击。不止一下冲击,是腾腾两下,从那受力可感觉出来是又有被冲撞了下来。这个位置应是一处低洼,水汇流到这里变得不再急,但深度却在不断上涨,要不了多久,就会与斜坡高处齐平,但也会撞到顶。
是张继的询声:“夏竹?”
我轻应之后,他就又问:“他呢?”
“在这。”简单两字,却说不出的沉重,高城是在这,可是那比平时缓了的心跳,轻了的呼吸,都在陈述着一件事实。刚才那托举我向上是他最后的力了吧,此时全靠我用拼力拖住,他才没有下沉。只是,水没过了我身高,这样下去坚持不了多久的。
一个绵软无力间,我往下而沉,幸而一只有力的手拽住了我,将我又拖出了水面。听到耳畔张继在说:“先松开他,你承不住他体重,我来。”
我不愿:“不,我能承。”不是我要逞强,而是没法将他交与任何一人。
张继其实也分不开手,听空间动静,徐江伦始终都没出声,很可能也受重伤昏迷了。我沉着声问:“面具人呢?”张继答:“不知道,被水冲开了,我只拽住了阿伦。”
话音刚落,就闻头上一声闷响,我惊惧不已,难道又要再来一次?手上紧到不能再紧,不管这次是生还是死,绝不松手是最后的信念。一下一下的击响,好像敲击在心头死亡前的钟声,在为我们倒计时。从没想过,自杨晓风起就寻秘的地下城,最终成为了葬身之地。
我本该是已死之人,多活的这两年多,不管是谁为我偷的生,至少是平静安宁的,也算值了。可偏偏认识了高城,还把他也拖了进来。想着就不觉眼眶酸楚了,情难自控,我迎上去寻找他的唇,等触及冰凉绵软时倍感钝痛,有什么冲出眼眶,有什么在脸上滑落,漫进嘴里时,只剩苦涩。
依稀间似听到张继在耳畔问:“谁在上面?”随之光束射入,我茫然地抬头,刺目的光射得我眼睛剧疼,什么都看不见,可落景寒的声音却如天籁般在喊:“城哥?你在哪?”
我以为是产生了幻觉,太想从这处脱困出去,以至于幻想落景寒他们赶来营救。可上面明明是欲将我们淹没吞噬的水,怎可能在开了洞口之后还能安然?罢了,幻觉就幻觉吧,也是死前最后一个念了。
谁在拉高城?是水已经冲入了吗?我麻木到都感觉不了水冲击了?不行,我不能松手,死也不能放手。谁在耳边喊着什么,我也都听不见了,只死死抱住高城的腰,任由水没过头顶,任由鼻腔与口中被灌入水,都紧咬着牙不放松一丝。
“夏竹,你松手!”尖细的声音钻入耳膜,是......曲心画?“你要害死城哥吗?快放手。”
害死高城?心中剧震,手不自觉地一松,立即就觉紧环着的人脱,等我反应过来时,双臂之间已空。彷如人被抽空了般,再无任何依存可供坚持,身体渐渐沉入了水底。
在被拖拽时并不是完全没有知觉,只是太累了眼皮睁不开。是寒意沁入骨髓承受不住,某根神经被牵动,从而微微眯开眼。模糊的白影看不清是什么,像是人影在动,又忽明忽暗。似乎是徐江伦的声音在喘息着问:“你们就不管夏竹了吗?”
曲心画冰冷而回:“没有人比城哥的命更重要。”
在我迷离而依稀看清时,只看到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逐渐远去,不,是三道!高城被落景寒背在身上,一动不动。
之后刑警们相继赶到,张继与徐江伦也被拖了上来,包括,面具人。
所有人注意的焦点都集中在面具人身上,我却只凝着那已经走离视界的方向。不知谁揭开了面具人脸上的黑白面具,惊疑声阵阵:“怎么会是他?”
我不用移转视角,也已猜到了结局。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偏向性的认定,但事实是,根本不是“他”,而是“她”。可若不是看到那张相片,恐怕我就算真吞噬在底下那水中也是猜不出来她是谁的,是因为已从照片中辨认出了她,故而当她再出现时,身高、肩膀宽度以及身体比例都成了最好的证据。
当终于划转眸光时,与那道视线相撞,惨白无色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就那么平静而安宁地看着我。我也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情绪空白。可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视线是模糊的,甚至忽明忽暗一直都在持续。应当是几次眼部受创伤,又再被水浸泡的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