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那口吻我飘了眼他,之前还觉得他与张继一般冷肃,这时滋生出一种邪冷的感觉,那眉宇间也敛着阴沉。不是他藏得深,而是在此之前我不关注也就没去分析他。
偏转过头,凝着他脸道:“张继说你是循着黑竹沟的线来竹镇的。”
梁正笑:“看来你已有了决定。”我顿了顿,颔首。
梁正启动车子,边开边道:“听闻过三年半前的黑竹沟一案吗?”我不动声色地摇头。他道:“也是,过去这么久后来那案子又一直压着,你不知道也不奇怪。我简单跟你说下吧。”
紧接着从镇上到派出所这段路,梁正简单扼要的把关于黑竹沟的案件给我陈述了遍,这个版本要比我当初曾听过的要具体一些,但内容大同小异。等车子停下时,我问:“所以你来的目的是查陈氏那被盗走的白玉佛?”
梁正点头:“这三年半,我一直在追踪那个黑暗组织,而白玉是他们唯一呈露于世的线索。大大小小的白玉流于市场,根源却一直挖不出来,是到近半年才查到一些端倪。”
“你怀疑竹镇可能是那组织的又一个据点?”
梁正邪冷的眼中露出赞意:“你很敏锐。”
不是我敏锐,而是人的任何行为都有动机于目的,既然他梁正放着市政警厅不待要跑到这小镇来,那必然是有重大线索在此处。陈氏王晴身上首现白玉佛,被偷窃了又不敢说出实情,内中必有蹊跷和猫腻。
按理只需把王晴带回派出所再审问一番即可,但梁正怕打草惊蛇决定暂不动这条线。表面仍作领导考察状,对全年竹镇发生的案件进行审核。我私下里问过他为什么不把这些与老李商量,他只冷笑着问:“一个组织要在一个地方扎根,需要什么?”
我立即了然。
既然当初徐江伦能够混入H市警局一手遮天,那现在也自然有势力能渗透进竹镇的这个小小的派出所。恐怕梁正找上我的真正原因另有其它:一是有张继的推荐,我必可排除在那被收买势力之外,梁正需要有人帮他打入进这里;二,我是全所对各类案件最了解的人,可在最短时间内把可疑的案件整理出来。
当夜,梦境不断。
天亮时醒来,浑身疲乏。好似被拨动了一根长久压制的弦,一旦冒出了头,想再压下去就不可能了。当从张继口中听到“黑竹沟”三个字时,不,应该是站在街头,听到王晴与大婶对谈中的“白玉佛”时,就不能平静了。
即使那些事、那个人明明灭灭地刻在不易被翻出的位置,我也在这平静的竹镇学会了安稳、学会了距离、学会了冷静、学会了沉默、也学会了坚忍。辗转中的难忘记忆在百转千回中碎成一地琉璃,我站在风中把它们扫进心底最阴暗的角落,再也没有关系。
注定了有些东西要在平静的心湖中被浮起,也注定了有些事即使一再沉寂,也不会抹去。
可即使明白过去一直就在那,挥不开也抹不去,也没想过真的有一天重重云雾被劈开,无可避免地必须去面对。
我走在寻找楚城的路上,与一些人。
本是协助梁正调查“白玉失窃案”的,没想到将一年以内所有大大小小的案子集中起来,却又找出几起与财物相关的,一经盘查,竟然都有白玉的痕迹出现。
这次梁正假借核查之名将几个当事人都请回派出所里,他亲自做笔录查问。老李几次探问我这些老案子有无特殊情况,我都摇头表示不知。但在审查完毕后,梁正走在深夜的街头,回头就只对我说了两字:楚城。
我当时是整个人都木在那的,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了,怎么“白玉案”会牵扯到......楚城?那个地名掩埋在记忆深处,光听梁正这么提及,就如被一根针扎进去,刺疼异常。
梁正并不知我心中的不平静,他说这些损失的财物里大多数都以白玉佛挂件为主,没有大件,但就是那一个小件也价值两三万。原因是原本竹镇并不叫竹镇,而叫白玉镇,不是因为它生产白玉,而是有个古老的传说。
传说很多很多年前,这个镇上发生过瘟疫,死了很多人。直到有位远行者经过此镇,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驱除了瘟疫,人们都十分感激他,想留他下来。他摇摇头说,他是这世间的孤者,有些东西陪他呆了桑田之久,又度过了沧海,舍不下。镇上最年迈的老叟问他为什么这么执着,既然已经穷困潦倒。他说,这些都是他唯一仅剩的,怎么舍得丢掉?
后来远行者走了,给老叟留了一块石头,说假如再有病灾,就将它沉在水里,然后把水分给大家喝。那块石头纯白无暇,质地光滑,像及了白玉。于是大家开始传开,说那远行者是白玉佛的化身,专门下凡来行善拯救世人的。为此,大家还以他容貌造了一尊佛,将那白玉石头安埋在佛前石下。
只是到了文革时期,不但这尊佛像被推掉了,那块石头也不知所踪,然后白玉镇被改名为竹镇。但这个传说却流传下来,所以竹镇上的人对白玉佛有特殊的情怀,认为可驱灾避难。
根源并不在这里,根源是......白玉虽然珍贵,但还不至于到稀世珍宝,城市中玉器行里都有售卖白玉佛。若迷玉成风,那竹镇上拥有白玉佛的人会很多,事实却非如此。市面上卖的佛都以弥勒佛和观音为主,而陈氏夫妇被盗走的那块白玉佛却是当年那个远行者的容貌。
这才是竹镇人真正信仰的白玉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