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皱眉,满脸不解。
“殿下下个月登基,家眷也在这个月陆续搬进宫里。而你,先皇的嫔妃,会被送去陪葬。”她话中透出恨,又有得逞的骄傲。
“皇上并未驾崩,你们这是大逆不道!”
她又笑,张狂轻浮。“太医说若再找不出解药,皇上最多只有十五天的寿命,所以众大臣才推举殿下下月登基继承皇位。那娘娘您说,十天后皇上驾崩,您可不是得去陪葬了?”
“好啊,那提前祝您登上枝头当凤凰,贤妃娘娘。”
我不屑轻咧唇角,若是笑意能化成刀剑,她不死一千次也有八百了。
这种女人最是可怜,表面越是嚣张,心里就越是卑微。她来挑衅我,就是想借此博得阿胤的同情,而我已经瞧出事情真相,也不必跟她多费口舌。
似乎没想到我不上前迎战,她傻傻站在那里,像只母鸡般将翎羽全部竖起,却只能面对假设的敌人。
这种感觉难受的很,如同一记重拳打在海绵上。
我转身离开,她失了之前的老神在在,在我背后跳脚大叫。“你给我站住!我肚里的孩子虽是趁着殿下酒后乱性得的,那也终究是殿下的骨血!可你呢?肚子里到底怀的是谁的种!你凭什么处处与我争,凭什么殿下满脑子都是你?你这个人尽可夫,有悖人伦的贱妇!”
我转身,冷冷瞪上她的双眸。“把之前的话收回去。”
她可以说任何难听的话,唯独不能侮辱我死去的孩子。
“被我说中了吧,这么快就恼羞成怒了?告诉你吧,不止我一人怀疑你腹中孩子,殿下也一直猜疑呢。否则当太医宣告孩子保不住时,殿下脸上的神情不是伤痛,而是解脱……”
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抬手一巴掌甩上她恶毒的嘴。力道之大,直接打出血来。
“再胡说八道我就撕烂你的嘴!”我抓紧她的前襟,恶狠狠说道。
“其实你也已经察觉出不对劲了,只是不敢承认罢了,你留在皇上身边这些时日,还被封了贵妃,怎能全身而退?从梁王封地回来就有了身孕,时间巧的很,殿下心思缜密,怎会想不到这些!”
“住口!”我单手扼住她的颈项,慢慢收紧,看着她的脸从惨白一点点红透。
就在我恨不得杀了这个践人时,跑去替我取糖的小宫女回来,瞧见这一幕,直接吓跪了。“娘娘消消气,会出人命的!”
对人命,她腹中还有阿胤的孩子,若是弄死了她,阿胤会想成我嫉妒成狂。失去的理智一点点重新回到身体里,我松开手,任由她如破布娃娃般摔在地上。
“咳咳咳……咳咳……我就知道你会不杀我,若是我死了,殿下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我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怜儿,这张与我相似的脸,原来会这么怨毒。“你也是可怜,除了这幅皮囊外,一无所有。今天我且饶过你,若以后再敢胡言乱语,我必不会叫你好过。”
她抬手抚上脸颊,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当初我能遇上殿下,还是你暗中设计,我岂会不知能留住殿下心的只是这幅皮囊,可这世上为什么偏偏有个你!我不想再做谁的替身,不想再被人唤成别人!所以,只有你消失了,我才能彻底拥有殿下……”
我冷笑出声,原本只是认为她贪恋地位荣华,不想原来已经对阿胤情根深种。
“疯女人。”我轻蔑一笑,转身离开,将所有都累在男人身上,必定下场凄惨,如瑶光与皇后那般。我早早就看透了的,定不会像她们一样。
等回到寝殿后,金婆婆和四个丫头买了一桌子猪蹄,笑着让我尝尝哪个味道最像。
与怜儿的对峙耗去我许多力气,便随便寻了个理由,躺倒榻上睡了。
最后是被饿醒的,睁眼发现阿胤坐在榻边,俊美的容颜没有丝毫表情。
“下个月是我的登基大典,你且随遗妃迁至皇陵,等时机成熟,就给你重新换个身份接回宫来。”
“这是终于肯跟我正大光明的做夫妻了?那回宫之后我是什么身份?又要与多少女人明争暗斗,你还会像在太子府时那么向着我?”我满脸讥讽,为何他总是喜欢将我随意摆布?
“阿瑟,不要胡闹,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周全的办法。”他转头,脸上露出不悦。
“最周全的办法是让我带着阿离和娘离开。”
他猛然抬头,满目怒火,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拖到他面前,单是四目相对就足以被他目中的怒火灼伤。“你到底想怎样?这么折磨我就这么有意思!”
我挣扎,他却加大力道,将我捏碎般。
“我已经严厉呵斥怜儿,叫她尽可能不在你面前出现,为何你还是不肯放过她,就因她怀了我的孩子?”
他暴怒,朝着我大吼。
“是她先来招惹我的,那一巴掌全怪她胡说八道,是她活该!”我不怕死的迎了上去,使劲挣扎想要离开。
“她是活该,那孩子呢?你的孩子没了,就该拿别人的孩子陪葬吗?西门瑟儿,我真是没想到,你率真洒脱的性子是装出来的,歹毒狠辣才是你的真面目!”
我急切的摇头否认,只是一巴掌,她不该这么娇弱,况且离开时她伏在地上大骂,声音洪亮底气充足,不像是有异常的样子。“她的孩子怎么会没有了?不是我,一定是她栽赃陷害我。”
他单手捏住我的下巴,稍稍用力就痛得我眼泪直流。“早知道你会否认,我就该直接把你带到怜儿面前。西门瑟儿,你这个蛇蝎妇人,你的孩子没了真是天意。”
“你怎敢这么说?那是我们的孩子!”他怎么能怀疑我?那是辛辛苦苦才保下的孩子呀,他怎配怀疑我?
“是谁的孩子你自己知道,我不想跟你争辩什么。”
他气的咬牙切齿,关于孩子一直都是他的禁忌。松手让我摔在榻上,就这么冷眼看着,事不关己的模样。
“南宫正,你把话说清楚,难道你也认为我是水性杨花的女人?”我扑上去撕扯他的衣领,几年相处,他终究还是不信我。
“以前的事我不想追究!”他一挥手,我整个人翻在榻上,比之前摔得更重。“至于离开一事你也提早死了这条心吧,只要你改过自新,我还是愿与你重新开始。”
“你都不信我还谈什么重新开始?”
“要我怎么信你?我已经逼迫自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你还是阿瑟,还是我最看中的女子。原以为我们可以心照不宣,各自退一步,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狠毒,将过错推到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你就是这么让我信你的吗!”
“所以,孩子没有了,你非但没有半点儿悲伤,还觉得理所应当?”
“没有什么理所应当,这只是天意罢了。”
“天意就是你活该没了两个孩子!”我怨毒的吼着,斜坐在榻上,仰起脸不知死活对上他无情的面容。
“你找死!”
他扬手打来,我不避不躲,乖乖等着痛楚到来。
“西门瑟儿,别再挑战我的耐心,结果不是你能承受的!”那痛楚没有到来,他只是紧紧钳制住我的双肩,前后摇晃,然后用力一推,将我摔进榻上。
后脑勺上的伤疤是在那次大火时留下的,平日里不去抚摸也觉不出还有它存在。可如今单单磕在软枕上,都疼得刺骨。
我躺在榻上掩面轻泣,他的话如同钝刀般来回切割着我的心,这就是我心心念念想要跟随左右的男人啊,真是错的可以。
误会我弄死了怜儿腹中孩子,我能忍,她本就找死。可他竟然不信我!原本以为早已与他心意相通,到头来却是一厢情愿。被囚禁宫中那段日子,靠着他会来寻我的念头支撑的那些夜晚,早就被他当成背叛。
我是有多蠢,才会看不出他眸中的嫌隙。
早上还认为怜儿是嫉妒成狂才颠倒是非污蔑我的孩子,想不到晚上他就来坐实了这一切,将我变成了嫉妒成狂且水性杨花的女子。
哭了好久,久到眼泪流干,等心被切磨成碎片,泪也再不会流出。
“阿瑟,一切都过去了,等到下月我登基成了南凌皇帝,咱们一家人就能快快乐乐在一起了。”
似是瞧我哭的可怜,他轻轻拉我掩住面的手,语气也较之前柔和了许多。
我仍旧小声呜咽,将这些年错付的情化作泪水,一滴滴挤出体外。
“阿瑟……”
他稍稍使劲,拉下我的手,看着那对红肿的双眼愣住。
“我会乖乖听话,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信你会向着我,信你会时时刻刻将我带在身边,也会信你只将我放在心上……”
希望破灭后,原来是这种感觉,宛若漂浮在海上,四周惊涛骇浪都与你无关,但愿老天能早些将这条命收回,重新安置妥当。
“阿瑟!你怎么了?”
我瞪着红肿双眼,直挺挺躺在榻上,盯着窗幔顶端喃喃自语,说的都是他之前的承诺,不知此时此刻他还能记得哪些。
“该死的你别吓我!”阿胤跪在榻上,伸手轻拍我的脸颊。
“我会乖乖听话,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信你会向着我,信你会时时刻刻将我带在身边,也会信你只将我放在心上……”
一遍遍说着,如同没有灵魂的*,许多人都说我是颗棋子,却
倔强的不肯相信,现在终于明白了,心也没了。
“太医!快去传太医!”
阿胤咆哮声回荡在寝殿里,我双眼盯着帐幔顶端低语。他为何要去请太医,又为何要与我重新开始,就让我这么死了吧,好过再看那张虚情假意的脸。
自从那件事后,我每天都乖乖的,吃饭、睡觉、沐浴、起*无一例外都乖乖听话。
汤药再苦也不怕,仰头灌下时眉头都不皱一下,也不再吵着蜜饯不够甜,哪怕现在含颗梅子在嘴里也无所谓。
金婆婆做的饭菜会全部吃下,任谁劝都没用,然后再把胃撑坏,将饭菜全部吐出来。
只是镜中的自己越来越消瘦,快要脱了形。
金婆婆和丫头们会心疼的偷偷流泪,我只是冷眼看着,泪已流尽,再多努力也只是徒劳。
这些日子说的最多的一个字就是“好”,什么都好,便是什么都不好,我乖乖的听话,可阿胤还是不高兴,在我面前皱眉的时候越来越多。
“阿瑟,你到底还要跟我闹到什么时候?”耐心磨尽时,他就会朝着我大吼,一改之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形象,倒是多了几分帝王的霸气*。
“我不在乎你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也不在乎那孩子是谁的,你若认定是我的,那就是我的好了。”
他态度变得太过,之前还是愤怒,转眼间就成了讨好。
“好。”
我很听话的点头答道,迎来的是又一波狂风暴雨。
“好好好,除了这个字你还会说些什么?简直就是要把人逼疯!若你还在为怜儿孩子的事计较,那我现在就跟你表态,她的孩子是死是活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只想要你的孩子,阿瑟,你既然这么喜欢孩子,我们干脆就多生几个,等把阿离接进宫中,让他们天天围着你转。”
“好。”似乎是很美好的一副画面,于是我继续说好。
“阿瑟,你到底想要怎样?只要你说,我都依你。”
几个回合下来,他败得彻底,堂堂南凌太子,即将成为九五之尊的男人,颓败的蹲在我面前,求我。
“我要离开。”
我看向他,说出这些天头一句除了好之外的话,云清风淡,如此轻而易举。
他急红了双眸,还要说些什么,却硬生生哽住。
“来人啊,娘娘的东西收拾的怎么样了?”他看着我问刚刚赶来的金婆婆。
“回殿下,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皇陵那边阴冷,你需替娘娘多带些厚重衣物才是。另外,将我宫中那几件白狐裘皮毯也带上,夜晚湿气重,娘娘身子虚弱受不了那些。”
“是。”
看着金婆婆离开,我咧嘴轻笑,他还是要把我送去为皇上守灵,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变成死人,死人是不怕冷的,自然也不需要那些金贵的白狐裘了。
“你该死的究竟在笑什么?”他乱了阵脚,上前捏住我的下巴逼问。
四目相对,他眼中的戾气化成求而不得的无奈。长臂一带将我拥进怀里,偎进我的颈窝,轻声说出残忍的话。
“今生今世你休想离开我,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叫人为你换个身份重新入宫。你千万不要耍花招试图逃走,只有我知道阿离现在在哪儿,若不想这辈子都见不到她,就乖乖听话,等着我办完手头的事,再接你回家。”
回家啊,这两个字再从他口中说出,实在变得滑稽可笑。
“好。”可我依旧乖巧的笑着说好。
他重重叹息,起身离去。
等外面响起重重的关门声,我缓缓拿出香粉盒,用手指轻轻拨开,露出一颗漆黑的小药丸。
小药丸在灯火下越发的圆润可爱,还隐隐散发着光泽。这是千日醉的解药,唯一可以将皇上唤醒的神物,也是唯一可以毫无悬念就把阿胤退下宝座的神物。
皇后将她交给我才死去,是否早已预料到我会用它剥开眼前这场死局?
南宫胤,你不许我离开,那便别怪我自己想法子离开了。可等到那时,只怕是会掀起另一场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