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景深并未看她,只是目视着前方笑了笑,低沉磁性的嗓音飘散在整个车厢:“为什么要放开呢?我是在牵我自己老婆的手啊。”
叶无双觉得自己醉了,就因为他的一句话。
原来尘世间真的会有这样的感觉——无酒自醉。
贺景深的心里揪着一般地痛了起来,他明白,她之所以在最后的那一瞬间放弃了看那些照片,是因为她也不想那么早就看到他们的爱情死亡。
叶无双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说自己冷,可是他握着她的手呢,一定可以感觉到她是冷的!
可是再多的清醒,都抵不过现实的残忍。
说到这里,那个女同事再也假装不下去了,声音已经完全沙哑。
叶无双也是上过班的人,自然知道掌控一个是多么辛苦的事。
他问:“你干什么去?”
贺景深看了看四周,指着那边会客的沙发说道:“我要先把这些文件看完然后签字,你自己先坐在那里看看杂志,无聊的话可以用我的手机玩游戏。”
可是他一直沉默啊,他不解释,亦不否认或者承认。
唐仑不免心里觉得奇怪,然而,就在叶无双伸手去拿他手里捏着的文件袋时,他看到贺景深轻轻地,很快地闭了闭眼睛,沉沉吐出一口气。
她从来都是一个有礼貌的人,如非真的心里害怕紧张,怎么会有如此反应?
众人皆是沉默,鸦雀无声的电梯里,罪魁祸首心跳加速,油然而生一股罪该万死的错觉!
其中一个隔间的门突然打开,公司里的一个女同事走了出来,乍一看地上蹲着个人,吓了一跳。
自从贺总结婚之后,他的脾气就变得比以前更加捉摸不定了!一会儿晴一会儿阴!谁都不知道他下一秒会是什么样子。
他甚至感觉到自己有种冲动,想要上去从少***手里将那个文件袋抢回来!
贺景深一笑,目露温柔,正要抬手将她揽入自己怀里的时候,外面忽然叫着冲进来一个人:“等一下!等一下——”
“你不要看我现在好好的,我前几天刚查出来得了癌症,虽然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治好,但是医疗费要几十万,我和我老公都是普通的上班族,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
事实上,贺景深的手机里,的确是没有游戏的——
叶无双点头,“裴弈城说他是从医院把我带走的,可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我为什么会进医院,我怎么了吗?”
而现在看来,电话那头的那个女人,正是叶无双。
不对面对还好,即便是结巴,还能说出点蹩脚的谎话来,这面对面了,得!谎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也不是第一次来公司了,也不是第一次成为焦点,可她还是会觉得害羞,会觉得不好意思。
贺景深干脆扔下了自己手里的签字笔,双手环胸往后慵懒地靠着椅背,笑着,等着。
唐仑看他脸色不好,整个人也都沉浸在悲伤里,他从未看到过贺景深这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拿着文件袋就默默地退了出去。
文件袋终于到了叶无双的手里,她将后面的那根细线一圈一圈绕开,然后将手伸进了文件袋里,摸到的,是一叠照片。
“贺景深,我是不是因为想起了我爸的事所以进医院的啊?”
她的眼眶渐红,很快就有眼泪从眼眶滑了出来,混合着水珠,往下滴在洗手盆里,消失不见。
唐仑已经将需要他批阅签字的文件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厚厚的一叠。
那样的话贺总就会很可怜,而他之所以会很可怜其中有大半的原因是因为自己!
贺景深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他只是低着头,问自己怀里的人:“冷不冷?”
“你老公知道这件事吗?”
而贺景深也真的把她带去了公司,她身上穿着昨天从衣服跑出去时的病服,外面套了一件男士的黑色西装外套,因为人太小,衣服把她的屁股都给盖掉了。
如果当初打开了这个保险柜,如果看到了这些照片,如果知道了十一年前的事,那么自己是不是还会和她在一起?
可他却双手收得更紧,额头抵着她,在她的耳边,轻吐两个字:“真乖!”
“过来……”
还有什么比话到了嘴边却没有勇气说出来更让人觉得无力?还有什么比亏欠了自己最心爱的人儿更让人懊恼?
女同事憨憨地笑了笑,“还能怎么办?等死呗!”
而好巧不巧的,贺景深这个时候刚好抬起头来,与她四目相对。
比如,自己不该这个时候进来!比如,自己不该在少奶奶问自己话的时候结巴!比如,自己的演技实在太烂!
叶无双怔怔地,那眼神迷茫得像是在看着他,又像是不在看着他。
可当他真的愿意讲自己带在身边,不顾旁人眼色的时候,她也忍不住开始为他着想,怕自己的出现给他带去负面影响。
贺景深,是不是现在我也该多陪陪你?让我们之间有多一点的美好回忆?
电梯‘叮——’地一声打开,贺景深和叶无双先走了进去,其中几个单子大一些,又八卦得不得了的人也跟着进去了。
叶无双,你能看到我的心吗?
叶无双被他的呼吸弄得浑身都痒痒的,伸手轻轻地推了推他。
众人惊!
两人一进公司就成了焦点,前台小姐,进进出出的办事人员,无一不朝着他俩看。
反正他牵着自己,就算是低着头也没关系,只要乖乖跟着他就可以了。
叶无双摇头,她不想任何人看到自己这个样子,甚至还往旁边缩了缩。
他有他自己的骄傲,有他无法言说的自尊,他想要她心甘情愿回来,想要她心甘情愿地为他守身如玉。
叶无双听到这里抬起了头,哽咽着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最奇怪的事,贺总在接那个电话的时候,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让在场所有的女士都恨得牙痒痒,很想掐死电话那头的那个女人!
昨晚收到裴弈城发来的照片之后,他是多么害怕后面还发生了他更加无法接受的事情,可是他却束手无策。
像是什么都来不及挽救,又像是——如释重负。
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转过身靠着洗手台,最后却慢慢地弯下腰,最后蹲在了地上,双手抱着自己,脸买入双膝之中,低声咽呜。
如果她看到了那些照片,一定会和贺总决裂,一定会离开贺总的!谁会愿意呆在一个杀父仇人的孙子身边呢?
唐仑不知道也不敢回答,只好看贺景深,后者却是面无表情,看不出一点的波澜。
庆幸自己不曾打开过那个保险柜,庆幸自己不曾知道十一年前的事,庆幸自己在宿命的安排之下遇到了她。
叶无双,谢谢你。
已经可以肯定十一年前的事和贺家有关,可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叶无双这一切,甚至,他都不敢告诉她,昨天她是怎么进医院的。
想往前跑,可是脚却被钉子钉住了一样,根本抬不起来!
都是些财经杂志,她看了没几页就觉得头痛,可抬头看看办公桌那边,某人正聚精会神地在解决他面前的文件堆,根本没工夫鸟她。
说完,她匆匆地将那个文件袋塞回了唐仑的手里,又说了一句:“我去下洗手间。”
叶无双的脑海中,忽然就闪过了这个念头。
他对着她勾勾手,表情甚是魅惑,语气根本就是在引.诱她!
他不知道答案,但是每一次问自己,他都感觉到自己在暗自庆幸——
之前有好几次自己都曾对那个保险柜里的东西好奇过,想要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可最终却因为不知道密码,也懒得去问而作罢。
景并视前原。再也不想对你有秘密,哪怕这个秘密被公开,我们之间或许就会决裂。
这屋子里的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像是安装了无数个炸弹一样,稍不留神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有些东西,是不是真的不要看到比较好?有些爱情,是不是真的要自欺欺人才可以继续?
正沉浸在她的体香里不能自拔的男人闻言背脊一僵,而后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她,不答反问:“你不记得你为什么会进医院了?”
可是那么辛苦才有今天啊,那么勇敢才等到他真的在意自己啊,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第二次勇气去爱一个人。
“嗯。”
更甚至,他看叶无双的眼神都是飘的,毫无定点。
她抬头,从镜子里看到了狼狈的自己——
后背僵硬得如同中风,自己想转身也转不回去。
“哦对了,我的手机里没有游戏,你要是想玩的话,你可以自己下载,办公室有wifi。”
看着叶无双的手一点一点往下,贺景深没被吓死,唐仑差点被吓死了!
如此执着,执着到近乎偏执。
贺景深眉心一拢,心中已然猜到了唐仑手里拿着的东西是什么。
叶无双,你是个懦弱者!你已经无药可救!
“我就想在活着的这段时间里,多陪陪他,等哪天不得已要离开他了,也给他留下了一段美好记忆啊!我相信这段记忆可以支撑他熬过最初失去我的那段日子,往后啊,他会慢慢把我遗忘,然后会有另外一个爱他的女人,代替我……照顾他。”
人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每天都精神紧绷,你一点也不觉得累,但是当你放松下来,你的身体就会告诉你——其实你很累了,而且你的免疫系统也累了,他们会短暂地罢工,让细菌侵入,然后你就生病了。
还好,自己此刻在她的身上,并未嗅到别的男人的味道。
唐仑真想抽自己几个巴掌,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结巴了呢?想当初跟着贺景深混,在偏僻的路上被人截住,对方个个手里拿着刀,说是要和他们谈判,那个时候也没见自己害怕半分啊!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沉默中,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也许你会说,贺景深你不是很有本事吗!那你为什么不冲去瑞丽酒店把自己的老婆抢回来?她要是不愿意,你绑也可以绑回来啊!
“少奶奶,这里面没什么,就、就是一些简单的资料。”
可是她像是自虐似的,就是咬紧牙关不开口要他放开,也不喊痛。
早就听说今天贺总刚到公司,电梯都还没进去,就被一个电话给叫走了。
“唐仑,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叶无双站在他背后,静静地问。
这样的僵局一直持续到唐仑进来,他的脚步有些匆匆,像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要向贺景深汇报,可是一抬头就看到叶无双也在,整个表情就像是见到了外星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