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柴麒摇了摇头,笑道,“我救她,是为了治好了她,能揍她一顿。”
景砚失笑,抿唇道:“确实该打……”
她突地想到了什么,骤然收起笑容,不无忧虑道:“她的左眼……”
柴麒也眉头皱起,道:“如我那日所说,左眼无碍,只是靠近处伤了筋脉……有些麻烦。”
景砚的眼中充满忧虑,“怎么讲?”
“人体的筋脉,细微又脆弱,尤其是面部的,格外纤细……”
柴麒说上一句,景砚的心便沉上一分。
“不过,”柴麒话锋一转,“我查看过她那处伤,现下暂用药封住,不使见风。待得她身上其他的伤好得差不多时,身体自会生出自愈力,届时施以针药,再假以时日,必能事半功倍,想来是能够恢复机能如常人的。只是……”
“只是什么?”景砚按下的心再次提起。
“只是内里的伤易治,外面的就……”
“你是说……”景砚不敢说下去了。
“不错,”柴麒点点头,“伤得太深,恐会留疤。”
见景砚的面色骤然苍白,柴麒忙又道:“也非绝对无法,待我回玄元门查找历代前辈留下的医案,不怕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景砚不由得松开了宇文睿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覆在宇文睿左侧面部的细白麻布,哀道:“无忧是女孩子啊……怎可……”
怎可毁了颜面?
“她何时能够离开这里?”景砚忽问道。
柴麒一怔,显然极是意外,“离开这里?”
“哀家要带她回大周。”景砚毅然道。
大周广阔,多得是能人异士,或许有人就能够医治了宇文睿的脸伤。这个道理,柴麒懂,事关宇文睿的“颜面”,她自不会认为景砚在小瞧她的医术。只是——
柴麒盯着月光下宇文睿熟睡的脸,又转向景砚,笃定道:“她不会答应同你回去的。”
这回换做景砚怔住,咬唇道:“由不得她!命都快没了,闹得还嫌不够吗?”
“你认为她在闹?”柴麒认真道,“她却并不这样觉得。”
景砚微愕。
“我虽也极不赞成她亲征,可她的心我多少能明白些,”柴麒的目光变得深邃,“小时候,师父不让我做某件事,我偏偏要做某件事,即使弄得很狼狈也要向师父证明自己能够做到……”
景砚微微动容,“她不必向我证明什么,她本来就是皇帝……”
“可她这个皇帝,却是你给的,”柴麒顿了顿,又道,“是她给的。”
两个人都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
景砚鼻腔涌上酸涩,“她根本不必同她比,她们……她们……”
想到天上的那个人,看到此刻躺在自己面前身受重伤的这个人,景砚只觉造化弄人,双眸通红,再也说不下去了。
柴麒不甘这个话题就这么被掀过去,追道:“她们二人,在你眼中,又是如何的?”
她与她,宇文睿与宇文哲,在你心中,孰轻孰重?
景砚是太后,她自有她的尊严,自有她的矜持,即使再感激柴麒,被这般质问,她也没法平静地面对。
于是,原本平和的氛围被打破。
景砚压低声音,却是不容置疑的反诘:“那么,在柴姑娘的心中,令师与外面那位,孰轻孰重?”
柴麒的身形不禁一晃,眼中划过厉芒——
长久以来,一直被她刻意忽视的情愫,就这样被景砚撕开在眼前。师父与杨敏,清冷、淡然类似,连眉眼间对人世的疏离、连惯常穿的青衫都是那般的相似,可是她们……她们……
柴麒的胸口胀痛。
凡事啊,我们在谈论别人的时候,往往能够侃侃而谈,可一旦落于自己的身上,滋味就不那么好受了。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你别忘了,睿儿的命还是杨敏救的!”柴麒低声提醒景砚,透着不耐。
“哀家亦记得,哀家的夫君也是她害死的!”景砚冷冷回道,“那可是你的亲姐姐!”
“你!”柴麒怒视她,“我在襁褓中,就险些被段文鸳害死!若我记得不错,她还是你的亲姨母!”
景砚被噎住。
这一笔笔乱账啊,还真是,算不清楚了。
一扇木门外,杨敏听得清清楚楚,她颓然垂头,盯着自己的靴尖,油灯灭了也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