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颦说的字字恳切,然而她却未察觉到,于朱棣来说,她的话,却不异于那根根锋利的钢针,直直插入了他的耳中。她的这些话,不只刺破了他的双耳,更刺痛了他的心。
朱棣是个男人,是个动了心、用了情的男人。他如何能够忍受,有人横刀夺走了他的心中挚爱?
更要命的,他并非是个普通的男人,他是一国之君,是万人之上的君主,是威震天下的天子,是雷厉风行、叱咤风云的帝王!
他何曾受过这般无情的冷落、这样*裸的回绝?尤其是当着众多臣民的面,他该如何掩饰自己内心的巨大失落与凄苦?
此情此景之下,唯一的后果便是——龙颜大怒。
朱棣沉下脸,盯着轻颦问道:“心有所属?”他的声音虽低沉,却似早春时暗暗融化了一半的冰茬一般,扎在人身上,阴寒刺痛。
他不再言语,只负手来回踱着。
众人见他不悦,便都惶恐不已,只鸦雀无声的垂首候着。
忽的,他回转身子,伸出手,指向狼野,厉声质问轻颦道:“你所属之人,可是他?”那震怒之声犹如闷天里的惊雷,炸开在空旷的山谷里。
“皇上息怒!”众人悚惧不已,吓得扑腾腾跪了一地,各个都俯首在他脚下,敛声屏气,战战兢兢。唯有狼野与轻颦依旧挺直着身子跪在地上。
“皇上。”狼野道。起初他始终看得云里雾里,忽记起轻颦曾与他提过,与当今圣上相识之事,今日又听了这一番话,他这才稍稍理出了一些头绪。
狼野憋了十足的怒气在心里,却强力压抑着,并不发作。只不卑不亢道:“草民虽不知您与轻颦之间有何渊源,可草民与轻颦确是历经了生死,发誓要此生都在一起的。望皇上成全。”他说完,便顿首谢恩,久久不起身,行了个长长的大礼。
“求皇上成全!”轻颦闻言,便也以首扣地,不再抬头。
朱棣垂眼望着他们二人,满心愤怒。他只冷哼了一声,便一甩斗篷背过身去,良久无言。
他身后那酱紫色的斗篷,兜住了满满的风,瑟瑟抖动。
众人赶忙将脸低埋在膝前,大气儿也不敢出,只乌压压跪成一大片,战战兢兢的伺候着。
忽的,朱棣转过身,依旧负手挺胸,目视远方。他朗声喝道:“王铮听令!”
“末将在。”一男子赶忙从人群里快步越众上前,跪下听旨。
朱棣眼中掠过了一丝寒意,他凛然下旨道:“水月山奸民聚集,意图谋反。为保社稷稳固,朕命你速速带兵,将其尽数剿灭,以安民心。”
他的声音,宛若一块块冻得极坚硬的冰块,噼里啪啦的砸在了玉盘之上,清晰又满是寒意。
“末将领旨。”王铮一脸肃穆,起身便欲动手。
“皇上饶命啊!”人群里,传出了一个苍老又熟悉的声音。
狼野与轻颦不由闻声抬起头,放眼望了过去。只见,那人正仰头哀求着,不是旁人,正是山爷!再看他身侧,埋首跪着的,也有几个与官兵穿戴不同的,虽看不清容貌,可想而知,他们必也是桃源寨里的人。
他们各个都如惊弓之鸟一般,头也不敢抬,只埋首附和着哀求道:“皇上开恩,皇上饶命!”
“皇上。”未及轻颦与狼野开口,已见凌雪泪眼婆娑的哀求道:“求皇上饶了我父亲!”她由于激动,头上的珠花亦随着抽泣声微微颤动,整个人看起来更显的孱弱可怜。
她哭求道:“皇上明鉴,我父亲一生安分守己,恪守百姓本分。带领水月山百姓早晚耕作,只求自给自足,并不曾有半点不轨之心。望皇上明查。”
“皇上明查!”人群里,那几个桃源寨的人怯怯附和道。
朱棣斜乜一眼众人,置若罔闻。只冷“哼”道:“桃源寨中人,无由聚众生事。大有呼朋引伴、拉帮结派之势。可见,这一众人居心不良。为除后患,理应及早铲除,以儆效尤。”他的语气平淡,却透着阴冷。
轻颦闻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心中暗暗惊叹:“如此轻描淡写,便可以‘莫须有’的罪名轻易要了他人性命。天子威严,可见一斑。”
想及此,轻颦不由愤愤质问道:“皇上,桃源寨不过百十人,即便算上整个水月山的老老小小,也不过数百人,他们何以会动摇江山?”
她虽心中胆寒,可她深知此事因自己而起,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白白送命。便又道:“且不说如今正值太平盛世,民心大安。即便在民心不稳的乱世之时,单凭这数百之人,如何能够动摇江山?民女想,即便是江山一隅,单凭他们之力,亦不过是蚍蜉撼树。想来皇上的担忧,未免有些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