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张一昊已被小满子带来了秋月馆。他替碧荷细细包扎好,便告退离去了。
轻颦见那张一昊年岁不大,可言谈、行事皆像是稳妥之人,便私下留了芷青,向她细细打听了一番。
芷青回道:“据奴婢所知,张一昊原只是胡太医府上的药童,因他跟随胡太医时日久了,主仆之情便愈加深厚。那胡太医看重他温厚老实的性情,便收他做了徒弟。去年冬日里,忽冷忽热、时令不稳,宫里各宫嫔妃的身子多有不适。太医院忙不过来,胡太医便向皇上举荐了他,他便这样进了太医院。”
轻颦闻言,默默点头,若有所思。
芷青又道:“这个张一昊虽进了太医院,可他毕竟资历尚浅,故而,他在太医院里尚是无名之辈。各宫娘娘若身子有恙,自然也多不愿请他去诊治。他也便始终默默无闻、无人问津。”
芷青见轻颦依旧若有所思一般,便又补充道:“不过,今日看来,他确像个敦厚之人。”
轻颦仔细听着,心里暗暗盘算起来:“如今的情势,早已是身不由己。若要保住自身与狼野的性命,侍寝便是早晚之事。一旦怀上龙裔,一切便再无转还的余地。与其到那时再追悔莫及,倒不如早早做些打算。”
轻颦如此想着,便在第二日,张一昊来为碧荷换药时,悄悄屏退了众人,私下里向他索要了一些避胎之药。
张一昊起初并不敢应允,怎奈轻颦一早便看出他与碧荷并非只有同乡之情。果然,轻颦软硬兼施之后,他便阵脚大乱,承认他与碧荷确有青梅竹马的情谊。轻颦又趁势一阵唬吓,详陈利弊,那张一昊终于被唬得不敢不应允。
为掩人耳目,张一昊与轻颦约定,每月只让碧荷去太医院一回,偷偷拿给轻颦一个月的剂量。
此事落定,轻颦心里总算安稳了些许。往后的路,她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正如芷青所言,后宫里的事,当真是变幻莫测。尽管百般遮饰,轻颦去过采芳斋、且险些受到戕害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朱棣闻听此事后,陡然色变。当即便下旨,处死了晓莲。
得知因自己的冒失,而累及晓莲送命后,轻颦自责不已。自责之余,她也未忘将那张一昊揪来问罪。
轻颦高坐在上,那张一昊跪在她的脚下,恭恭敬敬。
他也不十分辩驳,只跪在地上,从容回道:“微臣问心无愧,心中坦荡。”
见他言语真切,轻颦不免出神苦思:“在这后宫里,果真处处都是眼睛,时时都有耳朵。这偌大的后宫,仿佛是个透明澄澈的琉璃世界,自己的一言一行,时时刻刻都落在了他人眼里。稍有不慎,便会害人害己。”
这样想着,轻颦不免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示意张一昊起身,自己却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窗外一片昏暗,轻颦凝神于那即将落下的夜幕,只觉无限凄凉。茫然无措间,她不免暗自感慨:“在这后宫里,果真唯有谨言慎行,才是自保之方。”
正出神时,在廊檐下侍奉的小满子匆匆进来,打千禀报道:“娘娘,皇上差人传话过来,问娘娘是否安好。皇上说他忙完政事,即刻便过来看娘娘。”
轻颦闻言,不由回过神来。灵光一现,她吩咐道:“去回皇上,说我前几日受了惊吓,身子一直不大好,眼下已躺下睡了。请皇上不必过来了。”
小满子领命便预备退出去。
轻颦一面对侍立在一旁的张一昊道:“你是否忠心,今日便可见究竟。”一面又吩咐道:“让芷青进来,服侍我躺下。”
小满子闻言停下脚步,答应着去办了。
张一昊闻言,吃了一惊。忙跪下诚恳道:“全凭娘娘调遣,微臣言听计从。”
轻颦低声叮嘱道:“你只需对皇上说,我受了惊吓,须安心静养便可。”
“微臣记住了。”张一昊低眉答道。
待芷青服侍着轻颦脱下簪、卸了妆,放下了纱帐。轻颦又叮嘱道:“若皇上来了,便说我已这样病了几日了。”
果然,不多时,朱棣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秋月馆众宫人忙下跪行礼,轻颦只佯装出睡熟的样子,躺在榻上不动。
朱棣径至榻旁,端详着熟睡的轻颦,对芷青道:“娘娘睡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