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站起身,负手踱了几步,厉声道:“今日之事,朕本不想重罚。怎奈你骄纵狂妄、小肚鸡肠,嫉恨卿妃在先,出言顶撞朕在后。你不顾朕的旨意,重提旧事、违抗圣旨。朕今日必要重重的惩治你,以儆效尤!”
“皇上是要杀了嫔妾吗?”婧贵人趴在地上,扭头看着朱棣,嘴角带着一抹冷笑,轻声问道。
朱棣沉默不语。
她又追问道:“皇上您可还记得那一年,您在燕王府的海棠树下,许下的诺言?”
她这样一问,朱棣猛的记起了当年,她初次承欢时的情景。心里不由生出了一丝怜悯,却并未言语。
婧贵人瘫坐在地上,嘴角带了一抹浅笑,回忆道:“皇上许是一早便忘了吧?可嫔妾却还记得真切。”
她轻叹一声,含笑道:“当年,皇上曾说,嫔妾将最好的年华给了您,您定不会辜负了嫔妾。皇上您还说,往后每逢海棠花开的时节,您便都会来嫔妾那里,陪着嫔妾一道观赏。这些年,您可知道,嫔妾的宫里为何会遍植海棠?”
她的目光暗淡下来,眼里滴泪道:“可嫔妾宫里的海棠花都开了许多回了,您却始终都未来臣妾的宫里观赏过。”
“君恩凉薄!”轻颦盯着朱棣,不由暗自慨叹,心生屡屡凉意。
朱棣长叹一声,垂首慢慢朝着门口踱去。他一面走,一面沉声道:“你已追随了朕多年,朕顾念往日情谊,便不再追究今日之事。你且回到自己宫里,静静心。日后,没有朕的旨意,你便不必再出宫门了。更不许再起害人之心。”
行至门口处,他停住脚步,道:“高玉日后便留在宫里,与胡太医一道,专心看顾卿妃的龙胎。”说完,他便提步出门去了。
“皇上起驾!”随着一声嘹亮的吆喝,朱棣摆驾回了乾清宫。
众人恭送不提。
“皇上!”婧贵人望着门口喊道:“您为了那个贱人,当真如此不念旧情吗?你如此做,与把嫔妾打入冷宫,有何分别?皇上……”
婧贵人还欲再说,皇后起身打断道:“婧贵人你一向聪明伶俐,怎么今日竟如此糊涂。时至今日,难道你还看不清楚皇上的心意吗?何必再千方百计的去违拗圣心呢?且身为宫中嫔妃,自该和睦宫闱,你怎可对卿妃有嫉妒怨怼之心啊?”
皇后顿了顿,又摇头叹道:“如此看来,你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皇上念旧情,赦免了你的欺君、忤逆之罪,已是格外开恩了。日后,你便如皇上所言,回到自己宫里,好好静静心吧。”
说完,皇后便转头对从云道:“本宫也累了,你扶本宫去躺会吧。”
从云领命,便服侍着皇后去了内室。
待恭送了皇后,屋内便只余下了婧贵人跌坐在地上,泪流满面。她用眼睛死死盯住站在一旁的轻颦,切齿骂道:“你如意了?”
轻颦蹙眉盯着她,并不答话。
婧贵人又骂道:“你凭借那种下三烂的狐媚功夫,笼络住了皇上的心,便以为自己赢了吗?你错了。你不知道,这宫里有多少人都想你死,你早晚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我就等着那一日,等着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轻颦不愿与她理论,只淡淡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苦如此苦苦相逼。只为皇上那点恩宠,值得吗?”
“贱人!”婧贵人痛骂道:“你果然虚伪!你占尽春色,直至今日,竟还敢说这样的话!我只恨皇上不能明辨是非,受你迷惑!”
轻颦不愿再多说,亦不愿再看她,便只无奈的转过身,由芷青与伊秋搀扶着朝门外走。
忽的,婧贵人声嘶力竭的咬牙骂道:“你这个魅惑君主的贱人!我死,你也别想好过。”说着,她便如那发了疯的猛兽一般,朝着轻颦一头撞了过去。
轻颦没有防备,一时来不及闪躲,只猝不及防的重重摔在了地上。登时,一条血河从她身底流出……
轻颦竟在坤宁宫遭此意外,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一时间,众嫔妃及太医院的诸位太医,齐聚到坤宁宫里。坤宁宫内乱作了一团。
朱棣在外室来回踱着,众嫔妃陪侍在侧,皆不敢出声。
一**的宫女进进出出的,她们的脚步与神色,皆是慌促又匆匆。
朱棣只觉的心乱如麻、焦躁不安。他听着从内室里传出的轻颦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觉心如刀绞。虽已杖杀了婧贵人,又诛杀了她的九族,可朱棣心里的怒火,却依旧无法熄灭。
既如此,朱棣便下旨:“高玉、胡太医在里间助产,其余众太医皆候在外间辅助。若保不住卿妃母子,便由太医院全员陪葬。”
众太医战战兢兢接下圣旨,个个唬得手足无措、抖衣而颤。
眼看着天色渐晚,轻颦的气息也越来越弱,可孩子却依旧生不下来。朱棣急火攻心,不过一日功夫,他的嘴唇上便已起了好几个火泡。他守在坤宁宫整整一日,却无计可施、一筹莫展。
皇后眼见着他粒米未进、滴水不沾,那长了火泡的嘴唇,干裂又苍白,不由心急如焚。遂捧了一杯热茶,递到朱棣跟前,温言宽慰道:“皇上,先喝杯清茶润润嗓子吧。卿妃妹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朱棣回过身,望着皇后,又看了一眼她手里端的茶水,目光闪烁。他迟疑片刻,忽犹豫着问道:“皇后,你告诉朕,是否因为朕杀戮太多,故而上天不肯饶恕朕,非要夺走朕的挚爱才可?”
皇后环顾四下,宽慰道:“皇上不必胡思乱想,更无需胡乱猜疑。卿妃遭受了意外,又是头一次生养,难免会慢些。卿妃得您盛宠,蒙陛下恩泽,她必不会轻言放弃。日后,她诞下皇子,自会后福无穷。”
听闻皇后如此说,朱棣紧张的心情稍稍松快了一些。他发誓道:“卿妃若当真能够平安度过此劫,为朕诞下皇子,朕便封她为贵妃,保她一世荣华。”
皇后闻言,展颜笑道:“好啊,只要皇上肯保重龙体,日后想怎样都可以。臣妾决无异议。”
朱棣接过皇后手里的热茶,一饮而尽。又坚定道:“她定会有这个福气。”
话音刚落,忽闻“呱”的一声啼哭,自内室里传出。
“生了!生了!”皇后如释重负,欢喜不已。
众嫔妃亦纷纷议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