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生化服的卫兵沿着浓雾弥漫的街区继续向前搜寻着,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枪声,大概是有了新发现。一个卫兵头目匆忙朝那边跑去,手里拿着对讲机哇啦哇啦喊个不停。塞西莉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过身,却发现聂雪影不见了。路灯孤零零地站在道旁,映照落下来的细雪,像是有很淡的影子,但仔细去看,不过又是另外一片雪花的身影。
此时此刻,聂雪影正沿着一条小巷贴墙飞速奔跑。她扯下护目镜,眯起眼睛,望着交错纵横在眼前的一片雪幕。除了近处的雪花和笼罩在黑夜里的建筑,其余的她什么都看不见,但她分明能够听到那种声音,好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
“他需要你,他在寻找你。”那声音这么跟她说的,又蹿入黑暗中,沿着破败的墙根,顷刻远去。聂雪影此时相信自己头脑清醒,思路清晰,所听到的这一切,都不是幻觉。她惊讶甚至惊恐地意识到了一个事实:自己能够听到丧尸的声音。这种功能看似很了不起却着实鸡肋,那些充满了死亡气息、歇斯底里的声音让她觉得所听所闻都是折磨。
“他在轰炸之前就很想见你一面。”声音又想了起来。聂雪影倏然想到,那个“他”一定是向宇。这个发出声音的人是谁?和向宇有什么关系?几乎来不及再多犹豫,如果本能的反应,聂雪影就沿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追了过去。
她想起在亚马尔市的海边所看到的向宇白色的坟墓,还有坟墓上的空洞,觉得那个窟窿好像被戳在心上一样,往里漏着冷风。聂雪影皱起眉头,靴子沉重地踏着地上冻硬的积雪,继续往前跑着。
当她追踪到一座废弃的厂房前时,那声音就消失了。天地寂静,唯有雪花飘落,那个厂房好像被大火烧过,整个像一座蛰伏的黑色怪物。聂雪影仰望着厂房铁制扭曲的大门,忽然闭上了眼睛。
她累了,内心的绝望就像夜色一样浓郁地席卷过来。从一开始就很累,本以为死在a国的牢房里就能一了百了,然而什么都没有结束,她还是在这末世中挣扎着,匍匐着,一步一步,不知道能走到哪里……
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很轻,甚至于可以说是悠闲的,像是一个在这里散步的人,又像是正在狩猎的猫科动物。聂雪影没有回头,她并不害怕,身体向后倾倒,落入了温暖的怀抱中。
“向宇……”她含混不清地说道,雪花落在嘴唇上,湿润的冰凉,像是死人的吻。
但是温暖的吻随之就落下了,熏香的味道在此时格外具有侵略性,将一夜的雪都融化了。发梢拂在聂雪影的脸上,很痒,于是她睁开了眼睛。她首先看到了塞西莉亚半眯着的棕黑色的眼睛,然后是她的眼帘。聂雪影的头盔歪了,几绺长发落了下来,披在肩头,挂着晶莹的雪粒。
“不要离开我。”塞西莉亚对她说,忽然一使力,将聂雪影按到一旁几近倾颓的砖墙上,双臂按在她的肩膀两边,阻挡着她的去路,“无论是离开我几分钟,几年,还是永远。”
聂雪影的目光侧过去,望着那座厂房,就像是望着永远看不见的未来。她的思绪前一秒钟还飘得很远,下一秒倏然又担心塞西莉亚会问她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不过很快聂雪影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塞西莉亚的一只手移下去,抓住了聂雪影的手。彼此的掌心相对,塞西莉亚的眼睛很亮,远处可以看到一条主干道上的路灯灯光,再远就是地平线上冒出的黑烟,和黑夜彻底融为一体……聂雪影觉得眼前这样的景色的确挺动人的,可她心里却没有半点波澜,都像被冻死在这寒冷的黑夜里面。
“无论发生什么,都和我站在一起……答应我,一直和我站在一起。”
“不。”
只简单地以一个字应答,聂雪影冷冷地甩开塞西莉亚的胳膊,扭头向巷子深处走去。
这么多天,她真的是受够了。乱七八糟、见缝插针的表白,各种莫名其妙的举动,随意限制人身自由和肆意迫害,连聂雪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忍塞西莉亚这么久。
还没等她从出去两步,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有个灼热滚烫的东西几乎是擦着她脸颊飞过去的,在面前不远的枯树上砉然炸开。聂雪影愣了一秒钟,耳中犹存巨响之后嗡嗡的鸣声。她回过头,塞西莉亚手中举着枪,一缕烟从枪|管中冒出来,在灯光下像柔软的纱,看得很清楚。路灯灯光从背后照过来,尽管冰冷,却像是最完美的舞台光束。
塞西莉亚将枪举到唇边,轻轻一吹枪口的烟,棕黑色的眼神盯住她,分明是平视,也如居高临下:“雪影,我说过,我不希望你离开我。”
聂雪影有瞬间的失神,手握成拳,她回过头,继续往前走,穿过雪花飘零的暗巷,一句话轻飘飘地随着北风传过来:“我并不怕死,塞西莉亚,不必这样来威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