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从长梦中醒过来的时候,聂雪影忘记了时间,她坐起身看着窗棂外的白雪,恍惚以为还是在很久以前。
她在深山里住了半个月有余。起初还关心一下ab两国的战况,后来连这个都懒得去管,因为反正也无能为力。偶尔做梦的时候会想起塞西莉亚,天地之间都陷入了黑暗,只有塞西莉亚棕黑色的眸子在悲悯地望着她。
为什么塞西莉亚会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就好像所有的悲哀都由她一人来承受,聂雪影在那个时候已然忘记了一切——因此她会为塞西莉亚的难过而感觉到难过。聂雪影想,大概她爱过塞西莉亚,爱过几个小时,或者一天。在塞西莉亚将她关进水箱之后,这种爱忽然又消失无踪了。
食品监督协会更像是一个藏在深山里避世的养老院,甚至连生活方式还保留着20世纪初期的风格。不下雪的时候,会长就会坐着轮椅在祠堂外的院子里转来转去,年轻女子陪伴着他,两人看起来像一对爱侣。有时候会有不同的成员回来又离开,直到某一天劳拉也一声不响地离开。雪在山上积了一层又一层,似乎永远也不会有化得时候,聂雪影觉得就这样安静在这里等死也不错。
这样就再不会有人让她动心,让她伤心了。无论是向宇,还是塞西莉亚,从此都是梦的另一端曾出现的稀微的歌声,而现在聂雪影所拥有的,只是大雪封山时犹带寒意的梦。
山坡上传来两声鸟叫,聂雪影倾耳去听,好像只是树枝折断的声音。
她从床上坐起身,又回过头,出神地望着山里的白雪,积雪有种簌簌的声音,像是某种山魈的低喃。聂雪影有时候也能听过鬼魂在崇山深处窃窃私语,说的是她所听不见的语言。除了这些与山风声混成一团的动静,就再听不见别的声音了。
山泉被冰封住了,要用水的话,需要将冰面凿开,然后用水泵将尚未结冰的水抽出来。聂雪影哈着手走到院子里,准备去查看一下水泵的情况,忽然敏锐地感受到脚下的地面在震动,同时远处传来破风的呜呜声响。
这种地动,并不像是山里的地震或是山洪。聂雪影皱起眉头,头顶远方传来嗡嗡轰鸣的声音。
聂雪影知道,这是轰炸机前来轰炸的前兆。她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自从末世开始,或者说更早,自从出生,她就碰到过无数次。她从河边跑开,寻找着一个可以栖身又足够隐蔽的掩体。
不知道空袭的是a国还是b国的空军,看情况更有可能是a国的。但是这处山区并没有特别的战略意义,克丽丝何必要轰炸这里?除非是克丽丝另有目的,或者是在这里发现了什么……
离河流不远的地方是一处峡谷,水流湍急,一侧的山壁宛若整个用刀所劈成,在靠近水面的地方有一个很浅的山洞。水结了冰之后,洞口便被掩住了一大半。聂雪影踩过积雪的冰面跃入洞口,她抬起头,天空很低,布着沉沉的雾霾,即便如此,她也能看到,远处的云层间,像是有一架飞机的残影掠过去。同时,不远处的山谷里响起巨大的爆炸声,聂雪影从被冰块半掩着洞口向外望去,一朵蘑菇云从山峰上腾了起来,烟尘呛入鼻腔,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
飞机嗡嗡轰鸣声越来越近了,接下来就会轰炸到这里了。聂雪影抱住双臂,后背靠着寒冷潮湿的石壁。
等了几分钟后,剧烈的爆炸声响在离她似乎很近的地方响起来,地动山摇。炸碎的石块、冰渣混合着灰尘从洞口涌进来,聂雪影一边咳嗽着,一边往山洞深处退去,耳朵里还在轰鸣,她的头疼得想吐。碎裂的石子贴着脸颊划过,聂雪影伸手一挡,手背便被划了个口子。石块在冰上堆了厚厚一层,洞口被封住,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半点光线从石缝中漏了下来。
当世界又复归为平静之后,聂雪影发现自己正坐在地上,浑身发抖。
她从没发现自己会害怕成这样。好像有太长的时间没有上过战场,她已经不习惯了轰炸,逃亡,在死亡边缘游走的日子。
会死在这里吗?死在这里,尸体被石块和冰封着,直到地球毁灭,也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聂雪影这样想着,又艰难地坐起身,一点点扒开堵在面前的石头。
空气中满是灰尘的味道,聂雪影听见外面好像有人在说话,声音低沉沙哑。她愣住了,但随即就意识到那只是从山坡上滚落的石块的声音。为什么会听见人在说话?是因为太想那个人了吗?聂雪影又想,也许走出去之后,就会发现塞西莉亚真的正在外面等着她,然后告诉她,是专程过来接她回去的。可是接她回去又能怎么样?继续把她扔到水箱里淹死她吗?
聂雪影终于灰头土脸地从山洞里挤了出去,轰炸之后,山谷里一片狼藉,不远处的路被炸断了,再远一点,一处山头似乎已经被炸平了,世界笼罩在灰蒙蒙的烟尘里,聂雪影脚下满是脏水。
幸亏山区里的情况复杂,轰炸机只是炸了一部分的山头,她栖身的地方是一处地势险要的峡谷,即使用卫星定位,也无法精准确定位置。克丽丝怎么会心血来潮轰炸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