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节要持续三天,第二天,史氏就告了病,大家都没有怀疑什么,之前一天的时候,大家就发现史氏情况不对劲了,再看看贾代善,显然神情也不算好,觉得史氏跟贾代善大概是接受不了事实,眼光不行也就算了,心胸还不行,而且不识大体。万寿节何等场合,哪怕是快死了,最好也得想办法多延几天命,不能叫圣人觉得晦气。你就算是气得要吐血,也得将那口血咽回去,依旧笑吟吟地过来给圣人祝寿。偏生病了,这是什么意思,心存怨望,不满圣人的旨意吗?
贾代善也是有苦自己知,要不是史氏简直跟疯魔了一样,他也不想出此下策,想到史氏昨儿个说的那些话,贾代善只觉得一阵心寒。贾代善自个也不是什么多情之人,但是,史氏的冷酷绝情,便是贾代善这等经过战争,不知道见过多少生死的人,也觉得心生寒意。再想想贾赦贾政,不由苦笑,史氏之所以看着喜爱贾政,某种意义上,这对母子才是最为相像的。
好在史氏是女眷,圣人也不会管一个女眷会不会来,至于皇后那边,即便是要跟圣人说,怎么也得等到万寿节之后,因此,贾代善也没有太过担心,不过让他尴尬的事情发生了,贾赦也来了。
贾赦昨儿个被封了个子爵的爵位,虽说也没什么封号,但是俨然已经有了上朝的资格,因此,昨儿个才有礼部的人上门宣了旨意,今儿个贾赦就穿着礼服跑过来祝寿了,除了之前奉上的寿礼之外,额外又送上了一份寿礼。
这会儿已经入了秋,正是菊花盛开的时候,这年头菊花也没后世那些叫人容易想歪的意思,菊花有着长寿之意,贾赦干脆将自个头一年嫁接出来的两株“万紫千红”给奉上了。这两株菊花母本就极为高大,上头嫁接了多种颜色的花枝,贾赦之前又用独特的手段催化了一番,再稍微修剪了一下,一株菊花上头开着数十朵碗口大的花朵,颜色姿态各异,却毫无杂乱之感,只叫人觉得玲珑可爱,生出向往之心来。这等所谓的隐逸之花,却在贾赦的手下开出了热烈之意。
圣人也是喜好风雅之人,见得这两盆“万紫千红”,不由龙心大悦,群臣也是争相溜须拍马,捧得圣人合不拢嘴。
等到酒过三巡,又有教坊司的人上来献艺,一派其乐融融,圣人也不可能一直叫群臣陪着自个,哪怕是寿星,老是坐在上头听人恭维祝酒,也会累的,因此,便吩咐群臣自便,不必拘束,而圣人自个却是暂时先离席了。
圣人一走,大家都自在起来,不必待在自个座位上,可以跟熟人在一块喝喝酒,说说话,一下子,整个大殿里面热闹了不止一倍。
贾赦如今勉强算是朝堂的新贵了,这人当年在御前的话也隐隐约约传了出去,却是没什么权欲之心的人物,偏生又有些歪才,圣人看起来对他还挺赏识,按照一般人的想法,这人也就是幸臣的料子,做不了什么权臣能臣,跟这样的人往来,不必担心什么站队党争什么的,何况贾赦什么都知道一二,跟他聊什么都能搭上话,也叫一众大臣啧啧称奇,心中对于贾家之前传出来的那些流言不免嗤之以鼻,看样子,贾家那位国公夫人为了打压长子,真是不择手段,贾赦分明是个博闻强识,诸多杂学涉猎甚广的人物,而且言语并不粗俗,虽说不至于出口成章,也是言之有物,难怪当年张太傅愿意将孙女嫁给他呢,果然不是俗人。
贾赦跟不少人打得火热,一些人也是喜好花鸟之辈,贾赦这几年来在莳花一道上已经成了京城有名的大家,便是江南都有人千里迢迢跑过来,就是为了到贾赦的花园子里头长长见识,他们之前跟贾赦也不熟,以后勉强算得上是同朝为官了,请教一二并不丢人,因此,一个个又凑了过来,有人就问起这“万紫千红”到底是怎么培育出来的。
贾赦也没有藏着掖着,他在现代的时候虽说从来没碰到这些东西,但是那会儿想要知道什么东西,再容易不过,中小学的时候,学校除了生物课之外,还开了所谓的劳技课,里头自然有一些基础的农业知识,什么压枝,嫁接之类的,都是知道一二。等到到了大唐,万花谷中多有研究诸多杂艺之人,他只要跟他们起个头,自然有人付诸实施,贾赦跟在后头,就是傻瓜也能学会了。
贾赦这会儿便将诸多手段,跟一帮同好细细说起,说得热火朝天,七皇子徒明昀也凑了过来,兴致勃勃地听着,他如今既是起了心思,自然不会如同之前那样摆出了一副想要做闲王的心思,却也开始做一些实事了,他本不是什么庸人,手底下也有得力的人手,因此,摆着一副孝顺圣人,为圣人分忧的样子,很是做出了一些成绩,在朝堂上也得了圣人不少赞誉。
七皇子这会儿冒出来,那些朝臣也不忌讳,若是真的抽身就走,那才叫显眼,因此只说一些花鸟雅事,并不涉及其他。
而贾代善坐在一帮开国勋贵的圈子里头,有一杯没一杯地喝着酒,跟这些世交故旧说着话,瞧着贾赦那边热闹非凡,想到家中那个被他软禁在后院的史氏,还有那个最近总是跟一帮国子监的监生在自家别院搞什么诗会文会的贾政,只觉得颓丧。
贾代化在一边瞧着,心中暗叹,他轻咳了一声,笑道:“来,咱哥俩喝一杯!”说着,提起酒壶将贾代善的杯子斟满,自个也斟了一杯,对着贾代善举了举杯,贾代善一下子回过神来,脸上也挤出了一个笑,笑得挺难看,他举了举杯:“来,弟敬兄长一杯!”
贾代化只是浅酌了一口,他如今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从前,虽说喜好杯中之物,却也不敢多饮,这会儿端着酒杯,曼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哥俩年纪都不小了,等到过几年腿一蹬,便是儿孙将家业败了,咱们也是看不到了,眼不见为净,何必为此劳神,咱们上半辈子什么没见过,临到老了,享享清福便是,有想吃的吃一口,有好玩的玩一下,其他的,也没必要多管了!”
贾代善一愣,心中苦笑,不过还是放松了神情,举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