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姮听到“王太傅”,心中已是怔了一怔——太上皇年间姓王的太傅,那可不就是张家姨姨的亲生父亲!那和白氏交谈甚欢的王宜人——便是张家哥哥的舅母!想到这里,顾姮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她不知道当年长辈们的事情,不过她有记忆以来,就从未听人提起过张哥哥的外祖家人。如今看来,张家当年蒙冤,王家却不曾受到牵连,如今王宜人又和白氏交往不错,想来是两家不和已久。
“……姮娘,你怎么了?”双鱼说了许多话,却见顾姮只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王宜人身后的一盆蔷薇,不禁用手在她的眼前晃了一晃。顾姮立即回了神,笑道:“我一时走了神。”
两人还待说话,只听一名内监的声音响起:“皇后娘娘驾到……”
诸女眷立即行礼,并不敢去直视那贵气逼人的六宫之主。
“诸位快些平身。”皇后的声音倒是十分慈祥。众人平身后,顾姮才敢去偷偷打量皇后,远远地只能看到她罩着一件升龙刺绣比甲,发间簪着赤金凤凰衔珠步摇,华贵优雅,端庄雍容。因她年纪比当今还要大上三岁,如今也年近五十,倒是少了许多锐气,反而多了一些这般年纪的妇人该有的祥和之气。
她又说了一些喜庆赏花的话,便让诸人入座。
顾姮暂时与双鱼分开了,与老太太她们同坐。
百花宴的气氛还算是不错,不多时宴席间便有谈笑声响起。坐在顾姮一旁的顾婠也轻轻对她说道:“姮娘,适才和你说话的可是大将军家的娘子?”
顾姮轻轻颔首,道:“正是。婠娘也认得吗?”
顾婠掩唇一笑,道:“我倒是不认识的,听闻她自幼在军中长大,平素很少和我们这些人走动。姮娘是如何认得的?”
“上次双鱼陪同傅夫人去大音庵上香,我恰巧也在……是了,就是前不久,婠娘你也在的。便是那次结识的。”
顾婠嘴角的笑一僵,又道:“听说傅娘子弓马娴熟,竟是难得的巾帼英豪,我有心结交,只是没有这个契机……”
顾姮便打哈哈道:“是啊,契机可不就是缘分吗?缘分若到了,你俩自然结识,若是缘分没到,也是强求不得啊。古人说的那句‘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也甚是有理的。婠娘觉得呢?”
顾婠原本是打算让顾姮为她牵线,结交上傅双鱼的,但是没想到顾姮竟然如此抽科打诨……她再度僵了笑容,再要说话的时候,忽然四周都安静了下来。微微一愣的顾姮也和顾婠一样,随着众人的视线往宴席外看去。
那穿过蔷薇花圃的小石子路上走来一人,身着坐蟒曳撒,腰佩玉带,脚踏云纹皂靴,正健步走来。顾姮与所有人一般,只不过一眼,目光便凝在那人的脸上,久久没挪开的反应。
此人面无一丝血色,只一双薄薄的唇有些微润泽,却当真是眉目花,不过款款行来,便令御花园中百花失色。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顾姮只觉得心中砰砰直跳,不知为何,此人一出现,脑海中便浮现了这么一句话。不知是谁轻咳了一声,顾姮立即回了神,正要为自己的失态尴尬,却见除了上了年纪的老者与上位的皇后,一旁的女眷还有许多至今未能回神。正巧顾婠也回了神,目光和她的一对上,两人都不免有些赧意。
他视若无睹,向皇后行礼的时候,露出了一双同样毫无血色,却如精细雕琢过的白玉的一般的双手。
“秦公公怎么竟有空来本宫这百花宴了?”
皇后的语气比和女眷说话的时候要冷淡了许多,也令作为听者的顾姮彻底回了神——皇后娘娘不悦,她非常厌恶眼前的这位大美人秦公公。
“奴婢奉皇帝陛下的命,前来问问娘娘的百花宴上是否还需添置什么东西。”
这秦公公的声音如同冬日里冰雪覆盖下的涓涓清流声,清澈悦耳之极,也寒意渗骨之极。
顾姮坐在角落,故而打量起人也方便,目光转过双鱼身上的时候,却见她并非和年轻的女眷一般露出腼腆羞涩,反而是略带愤恨地看着眼前这位秦公公。
顾姮正胡思乱想,忽然听皇后语气再度温和,说道:“素闻秦公公弹得一手好锦瑟。只可惜本宫在宫中五年,却从未听公公弹过。正巧百花宴无雅乐,不若秦公公弹一曲来助兴,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