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西楼听了,微微眯了眯眼睛,目光锐利地扫向顾姮。
她近在咫尺,只要他动一动手指,就可以杀掉她。
可是,她的神情真奇怪。
千户大人死了这么多年,当年的兄弟,死的死,隐姓埋名的隐姓埋名。
从此世上谁还再提起张止?
“你是何人?”
贺西楼曾是张止身边的副千户,虽然长相粗犷,却并非没有脑子的人。
顾姮认出他,是因为贺西楼就是她记住的为数不多的张家伯伯手下的人。
“我姓顾。”顾姮低下头去,对于自己如今的身份,她不知道要怎么和贺西楼说。
曾经,她是张家哥哥的未婚妻,可现在,她已经嫁给了秦忘。而且她是打算和秦忘好好地过日子的。这一刻,她在贺西楼的面前,觉得有些对不起张家。
贺西楼呸了一声,说:“顾正德的女儿?当年千户大人就是被你老子出卖的吧?你倒是敢报上身份……”他又骂了几句粗话,然后恶狠狠的对顾姮说:“快滚快滚!趁老子还不想弄死你的时候,赶紧滚……”
他这话骂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而且对比那些口蜜腹剑的人,顾姮更乐意和这样口直心快的人接触。
更何况,贺西楼骂她的时候,她竟然觉得痛快。这么多年了,所有人都认为她明哲保身的态度是正确的,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越是没人责备她,越是过的好,她心里的那个疙瘩就越是深刻。
所以,她只说:“你不能死。你得活着。张家的事情,不能就这样石沉大海。”
然后,贺西楼就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她。
顾姮想,时隔这么多年,先帝一复辟,贺西楼便在京城露面,还被刑部的兵马追杀,也许,是和张家的案子有关系。
贺西楼在刑部大牢吃了不少苦头,适才一路逃亡更是耗尽了所有的气力。
但是,当顾姮递来金疮药的时候,贺西楼还是拒绝了,并且狠狠地推了一把顾姮。
顾姮也不在意,说:“张家伯伯对我如同亲生女儿,此生此世,我顾姮都不会忘记他的恩情。我人单力薄,无法为张家沉冤昭雪,但是我从未放弃过。”
“……你敢说这样的话?好像是我小瞧了你,你就不怕,我出卖你,将功赎罪?”
“你不会这么做。”顾姮咬着唇,“但如果你真的打算出卖我……”
她看了一眼他浑身上下的伤口:“我会拉你垫背的。”
贺西楼哈哈大笑,其实顾姮提到张家的时候就是在试探他。
他没有让她失望。
时隔多年,记住张家的,并非只有她一个人。
贺西楼这个时候,也想起了当年常来张家做客的小姑娘。秀气文静,站在那里,通身的气质怎么都遮掩不住。当时她年纪小,所以也没甚太大的避讳。所以,他还记得那小姑娘的样子。他看了一眼带着半张面纱的顾姮,心道那小姑娘倒是长大了,可惜她嫁给了别人。这能怪谁呢?谁知道张家公子,明明还活着!
顾姮正要劝贺西楼先包扎伤口,贺西楼便听到了几十里开外的马蹄声!
顾姮一急,也顾不得许多,伸手将贺西楼搀扶起来。贺西楼见她如此,态度也不如之前那么恶劣,他道:“有人会来此处接应我。我听那些人说,你现在可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夫人。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免得锦衣卫也掺和进来。”
“那我要如何联系你?”
贺西楼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顾姮也就明白了,这天下的事情还没什么可以逃过锦衣卫的耳目的。更何况,她还是嫁给了秦忘,锦衣卫现任指挥使。她点了点头,有些不放心地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她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并且还不停地挥动边上的枝桠,闹出大的动静来。
果然,不一会儿,她便听到了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她心中一喜,只道是替贺西楼引开了追兵。哪里料到,她回首看去,便见不远处的骏马之上,正骑着楼朗。楼朗勾了勾唇,一只正常的眼睛露出些毒蛇般冰冷的目光来。
“顾娘子,这是为钦犯引开我?”楼朗的目光扫过顾姮折腾出来的狼藉,复又将所有的情绪都掩盖下来。
顾姮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心中便是咯噔了一下。
再看他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把戏,不禁有些戚戚然。
她也不掩饰自己的害怕,顺着说道:“我……我只是有些害怕……那贼人让我这么做,我就这么照做了……还有……我是秦夫人,秦忘呢?他怎么没来?”
“哦?”楼朗说,“那看来,那贼人就在相反的那个方向了?这是朝廷要的重犯,还劳烦顾……秦夫人,带路。”
顾姮心道,你让我带路,我便带路。这林子极大,我又慌里慌张的,便是带错了路也是情有可原。若是能遇见你刑部的那些爪牙,那可是最好不过。因此她便细声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