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数次地反复做过那个噩梦,每一次醒来,都会被涔涔冷汗沾湿里衣。
那个梦境太过真实,细节也太过清晰,他甚至以为这不是梦,而是烙刻在梦境当中的真实。但他每每醒来时,望着臂弯里安然沉睡的结发妻子,又恍然觉得荒谬和不可思议。
如今太平替代太子,执掌东宫事;又将要替代太子,监国……
太平敏锐地感觉到了薛绍的异样。她回过头来,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以为此事不妥么?”
她想着薛绍一直将自己当成十六七岁的少女照看,忽然间这位被照看的少女却执东宫印,继而监国,难免会一时间转不过弯来。她候了片刻,却不见下文,便又有些疑惑地唤道:“薛绍?”
薛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缓缓摇头,道:“并无不妥之处。”
他有些自嘲地低笑道:“方才想起了一些荒谬的事情,只是不提也罢。公主今日回来得迟,可曾用过膳食?若是不曾,臣便命人备下一份来,替公主送到房中去罢。”
太平微微点头,道:“甚好。”
她转头望着薛绍,又笑着说道:“你在宫外候我半日,想来也不曾用过暮食罢?今日你我睡得迟些,温些酒来助食可好?论说起来,我已经许久不曾饮过长安城的酒了……”
酒是好物,尤其是掺了药材的酒,略微饮上一些,便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太平今日兴致一起,便牵着薛绍的衣袖,让他陪着自己喝了小半坛。她自己是千杯不醉的酒量,薛绍也不逞多让,两人你来我往地喝了两坛子之后,薛绍便拦下她,说是不能再喝了,明日她还要进宫,自己也要到卫府里去。
太平望着薛绍,笑得眉眼盈盈:“都听你的便是。”
她哗啦一声丢开酒坛,倚在薛绍怀里,闷闷地笑:“薛绍啊薛绍,你今日可真是被风雪吹成了傻子。宫外风大雪大,你便不会到里间躲一躲么?横竖你是我驸马,就算去我幼时的寝宫里住上一晚,旁人也断不会乱嚼舌头……”
薛绍一手按着她的肩膀,一手取下她手中的金樽,叮嘱道:“莫要乱动。”
她在他耳旁放肆地笑,又捞起他垂在肩头的一绺长发,慢慢地绕在指头上,轻声说道:“只等这几件事情过了,我便可安安稳稳地,什么都不不用去想。薛绍……”
她一遍又一遍地唤着薛绍,叫得声音微微有些哑,似乎要将两世的力气全部用尽。薛绍有些无奈地扶着她,又吩咐侍女过来,收拾了一案的狼籍,然后将她抱到院中去消食。她似乎是压抑得太久,今日终于放开一回,一遍又一遍地用手指缠绕着他的长发,然后喃喃地喊着他的名字。
薛绍低头凝望着她,有些无奈,又有些不知不觉地纵容。他替她披好大氅,指腹慢慢地描摹着她的眉眼,心底愈发变得柔软起来。
无论那个梦境是真是假,他怀中的公主,都是真实存在着的。
他俯身在她耳旁,借着微醺的酒意,一点一点地,慢慢地同她说了那个噩梦。
那个梦境的细节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此时述说起来,全都如同真实经历过一般,描述得有些骇人,也令人感觉到微微的不安。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同她说这些,只是隐约地感觉,这件事情,理当让他的妻子知道。
薛绍一字一句慢慢地说着,修长的指节插_进她的长发里,慢慢地梳拢着。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若是做得久了,无论她的情绪多么激动,都会被他安抚下来。
就像……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