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侧耳听着,确定附近真是有婴儿在哭,犹豫一瞬,还是拿起手机报了警。
警笛拉的呜呜响,闪烁的霓虹划破长夜。暗夜掩护下,有什么东西快速躲闪起来,隐在深渊里窥探着一切。
门铃响的时候,我倏地松了口气,趿拉着拖鞋跑去开了门,看到那张帅气的面孔时微微一怔:“怎么又是你啊?”
“啊?”他忽而涨红了脸,习惯性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咧嘴笑着解释道,“哦哦,今天又是我值班,接到电话就来了,我一猜就是你。”
“这样啊,”我对他笑了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你看,深更半夜,我又麻烦了他一次。
小郑警官是个白净腼腆的年轻人,娃娃脸上透着几分稚气,今年也是刚毕业,分到这里当片警。就在几天前,我也是凌晨时分报了警,出警的正是小郑。
那是我搬到这里住的第三天,突来的灵感井喷,难得的好状态让我码字码到了凌晨。入了秋,夜里总是凉气重,我打着哈欠合上了电脑,准备拉上阳台的玻璃门就睡觉。然后,我看见了一只握着菜刀的手,心下猛地一跳。
那人拿着菜刀向上爬着,刚冒出个头来,将菜刀放在阳台上,空出两手就要上来。我认识他的脸,是那天送我回来的司机。
我快步走了过去,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他看见了我,一副错愕神情。我勾勾嘴角对他笑了笑,不慌不忙掏出手机记录下了他的这副模样之后,一脚踹在了他的脸上。他就那么掉了下去,屁股着地摔在地上,哎呦哎呦惨叫不停,许是伤到了哪里,一直没有爬起来。
我看着阳台上的那把刀,心里冷笑,再次伸出了脚,将它送了下去:“喂,你的东西我不要。”菜刀落在他的两腿之间,距离裤缝不过两寸,他瞬间噤了声,看着那把菜刀发呆,目光涔涔,大汗淋淋。
我原以为这个司机话多只是热情,却没想到他是在套我的话,偏偏我还觉得他面善,并不曾有什么隐瞒。我痛恨自己对谁都不设防,将自己的信息轻易告诉了他人,给了别人伤害我的可能——了解你,才能打击你。
夜里风大,我裹紧了外衫,拨了人生之中的第一个报警电话,大致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挂了电话后,我低头看向他,他恰好也在看我。
四目相对之时,我脑海里忽然冒出了卞之琳的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我看着这个差点为我装点了噩梦的男人,莫名想笑。
警察很快就来了,一眼就看见了趴在地上的男人,蹙着眉头提起了菜刀,问他是怎么个情况。
很难想象,一个四十开外的大男人,抓着人民警察的裤子,哇哇哭了起来:“警察同志还好你来了。这个女人差点杀了我啊,她想杀了我,请你一定救救我啊......”
年轻的警察尴尬提着裤腰,生怕被他扯掉了裤子,颇为无奈道:“这位同志麻烦你先松松手,咱们有话慢慢说。”
我站在阳台上,十分不厚道地笑出声来,那个警察这才发现了我的存在,一手提着菜刀,一手拽着裤子,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气度,红着脸问我:“我叫郑京,是晴安派出所的民警,刚才是你报的警?”
“是呀!”我点点头,抓着护栏翻身跳了下去,倒是把他吓了一跳。
“你......”
我拿出手机,翻出那张照片递给他,陈述了一遍事情经过,末了加了句:“这么晚了麻烦你过来,我替这位师傅说声不好意思哈。”
小郑警官打量了我半晌,喉头动了动,却没同我说什么,转过头去询问那人案情经过。司机没敢撒谎,将他的作案计划和盘托了出来。
因为知道整个庄园只有我一个住户,男人暗暗起了歹意,不动声色跟踪了我两天,摸清了我的生活习惯,制定了一个自以为周密的作案计划。
他说他很本分,只是单纯求财,偶尔揩把油,从不害人性命。没想到我那么狠,连个改过的机会都不给,直接把他踹了下去。
我忍不住笑了:“这话说的有意思,敢情你大半夜拿着菜刀爬上来,就是单纯为了跟我聊个天儿?”
他很委屈,说:“我还什么都没做,应该宽大处理。”
“如果我没发现你的行迹,你会放过我吗?我宽恕你,谁来宽恕我?”
司机一顿狂点头,说如果让他选,一定会放过我。
我又笑了,指指京郑手里那把菜刀,说:“你要是想放过我,就不会它来找我。”
郑京最后还是把他拷了起来,先去了趟医院——那位司机师傅运气不太好,摔裂了他的尾椎骨。
后来郑京给我打过电话,说那个司机不是初犯,专挑单身女乘客下手,已经抢过好几个姑娘的钱财,顺便还劫了色。因为没有一个人报警,司机尝到了甜头,胆子也越来越大,琢磨起了入室作案。没想到出师不利,遇到了我这么一个“女汉子”,栽了个大跟头,被逮了起来。
其实,如果那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姑娘也叫女汉子,那我这样的确实可以算作女金刚了。
七岁那年,我妈让我去学舞,我爸听岔了,送我去学了武。
我在武馆待了八年,从来没有挨过打——十岁以前,他们舍不得打我;十岁以后,他们打不过我。
郑京说代表人民群众感谢我,还说想要请我吃饭,但我没答应,他也没再坚持。
只是我们谁都没想到,这么快又见了面。
“我还以为又有人跑来找揍呢,”郑京说了句玩笑话想要缓解气氛,接着环视了四周,一张娃娃脸上写满了犹豫,“你说有婴儿在哭,我怎么没有听到呢?”
我愣了愣,不知什么时候,声音确实消失了。郑京不放心,同我打着手电四处巡视了一下,没有听到婴儿哭声,也没有查到什么东西。
“可能是什么奇怪的鸟叫吧,”郑京见我满脸歉然出言安慰道,打了个哈欠同我摆了摆手,“没什么事我就回所里了,如果再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不要开门,打电话叫我就好。”
我目送他离开,心里总觉得怪异,难不成自己刚才听错了?我摇摇头,回到床上裹紧了被子,良久没有睡意——
就在我迷迷糊糊要睡着时,那凄厉的婴儿哭声,再次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