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亭是被人从被窝里抓出来的。
朱樉将迷迷糊糊的陆长亭搁在了杂物间外,一阵风刮来,陆长亭一下子就清醒了。
“这是……?”陆长亭往里探去。
炭盆已经燃尽了,只是里面的味道还让人忍不住发闷,再侧头一看,屋子的窗户是紧闭着的……
难怪了,他方才一瞥,就瞥见地上那么多躺着的人,乍一见还真将他吓了一跳。
他们应当都是一氧化碳中毒了吧。
陆长亭顿觉棘手不已。
这得要高压氧、糖皮质激素等玩意儿针对治疗吧?叫他起来他也束手无策啊。
“……他们领口松开了吗?好让他们能有顺畅的呼吸。”陆长亭出声问。
“已经松开了。”朱棣比他想象中还要反应快。
陆长亭无奈一摊手,“请大夫吧,我是没法子的。”
朱棣眯了眯眼,“程二已经去了。”程二没跟他们一块儿,后头就被闹醒了,赶紧被朱棣打发出去了。
陆长亭微微惊讶。
这是在发现之后及时做好了完全准备啊?
朱棣面露憾色,“没想到他们竟会忘记开窗。”
陆长亭微微蹙眉,“其实不管什么时候都应当开窗户保持通风。”就算没有一氧化碳,氧气不足也不是什么好事。
说着陆长亭走过去,将窗户打开了,这一打开,陆长亭才发觉,窗台边上落了一根木柴。陆长亭微微惊讶,看来这是因为……入夜以后大风刮得厉害,才将撑起窗户的木柴给刮走了,窗户便就此牢牢扣了上去,等时间再久一些,屋子里的人自然中招。
当然,这跟屋子里睡的人不少也有关系。
如此紧闭,又燃着炭火,空气自然稀薄,反倒是一氧化碳释放出来,导致人晕厥、甚至死亡。
陆长亭指了指跟前的窗户,“该修一修了。”
朱棣走上前来,只看了一眼,便立时反应过来了是怎么一回事,“是该修一修了。”朱棣微微松了一口气,既然是能修正的地方就好。
这冬日里的大风刮得厉害,倒是也给他们提了个醒。
不久之后,程二便带着一个老大夫过来了。
中都入了冬之后天气寒冷,老大夫也没少见过这样的情形,而且那些还大都是富贵人家闹出来的,因而此时见了倒也不觉惊讶,忙俯下身一个个检查了,又让程二去买药熬去了。那老大夫就这么坐在地面上,根本不顾地上的污泥,许是累着了。
“这日后注意着便是了,若是时间再久上一些,怕是就要出事咯!这醒来之后,有可能就眼瞎,身上长疙瘩……还有变成傻子的……”那老大夫一边说一边摇头,倒是并未计较程二急匆匆这个时候将他拉来。
这个陆长亭也知道,一氧化碳中毒的,有些人就算救过来,也可能成为植物人、傻子,甚至是眼盲,还有的出现皮肤自主营养障碍,也就是身上会出现起水泡、会红肿的病变。
可见有些生活体验,是当真不能少的。
若是不来到这样的地方,朱家兄弟们或许一辈子都难有这样的体验,毕竟皇宫之中,宫殿宽敞,为了保持通风都是开着门窗,左右也吹不到他们的身上去。而且为了保持屋子的温暖,怕是也不会用这样的碳,宫人们也都是日夜蹲守的。
假如朱家兄弟在外,因着这一点而无辜地翘了辫子,那就实在太戏剧化了。
朱棣此时已经走到那老大夫跟前,道:“请您进屋说话。”
老大夫笑了笑,倒也不推拒,由朱棣搀着站起了身,慢慢走进了屋子。
外面的确冷得很,别反将大夫都冻病了。
陆长亭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然后也跟了上去。也不知道老大夫有朝一日,知晓自己曾被永乐皇帝扶着进了门,
朱棡和朱橚站在外头眨了眨眼,他们在外面守着吹风?还是程二笑了笑,出声道:“我在外守着就好,您和五爷歇息着吧。”
朱棡和朱橚这才也进了屋。
老大夫在屋中坐下来,见了陆长亭,不由得惊讶道:“这是……这不是狗儿么?”
陆长亭一僵:“……”
这个名字还只有程二听过。
如今朱棣四兄弟都听了个清楚。
陆长亭头一次觉得自己快羞愤到泥土里去,多年之后,这些朱家的王爷们,会不会对他的印象就剩下一声狗儿?
脑中思绪一闪而过,陆长亭转过身来,还得温和地应上一声,“嗯。”他这时候也方才认出来,这老大夫,正是之前给他母亲看过病的。除了这老大夫,别的却都不肯前来乞丐窝。但尽管如此,母亲的命还是没能留得住。
只是因着这一茬,陆长亭对这老大夫的印象很是不错,此时自然态度温和。
老大夫见自己没认错人,忙惊讶地问起了陆长亭为何会在此处。
朱樉憋着笑道:“他到我们家中来帮些忙。”
老大夫点了点头,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话。
朱棣顺口与他们提了提,陆长亭早先便提醒过烧炭不能将窗户合上这一点,朱家兄弟们闻言,不由得纷纷夸起了陆长亭。
“长亭懂得很多。”
“小长亭实在厉害啊,这些事儿也知晓。”
“来让我瞧瞧小长亭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老大夫在一旁笑而不语。
陆长亭被夸得都有些臊了,这些天之骄子当然不知晓这些东西。陆长亭没想到阴差阳错的,就这样还成了值得夸耀的点。怕是再多过上两年,他们便会更认为自己神通广大了。陆长亭无奈地避开了朱樉摸过来的手,躲到朱棣身后去了。
不久之后,程二进来汇报说外面的人都服了药。
老大夫起身出去,又检查了一番,然后这才离开了。
陆长亭实在不想真被摸头,研究一番脑子里装的什么,当然他也不想被唤作“狗儿”,于是等老大夫一出去,陆长亭就趁机溜了。
朱樉几人目视着老大夫离开。
他们对视一眼,正要转头去将陆长亭好好调侃一番,谁知晓转过头来,就见陆长亭不知什么时候又缩到床上去了,而且还睡得正香。这下他们倒是也不好将陆长亭叫醒了,朱棣起身回了屋子,脱去一身挟着寒意的外衫,掀起被子就跟着躺了进去,寒意顺着进去,将陆长亭也裹住了。
陆长亭抖了抖,翻了个身,贴着朱棣的胸膛,继续沉沉睡去。
朱棣低头瞥了一眼他的面孔,“真睡着了?”
“……”
“狗儿?”
“……”
朱棣这才确认陆长亭是真睡着了,而不是假装睡过去了,他盯着屋顶瞧了会儿,屋中烛光明明灭灭,过了会儿,朱棣才不自觉地轻笑了一声,然后才缓缓闭上眼,就这样睡了过去。
陆长亭这时候才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
狗儿什么的……还是让它遗忘在众人脑子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