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亭接到了手中, 众人不自觉地盯住了他的动作, 想看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陆长亭像是把玩般地转了两下木牌, 然后冷着脸扔到了地上, 那木牌掉进了酒水饭菜里,顿时变得脏污不堪了起来。
“你!”肤白俊俏的男子气得指向了陆长亭的鼻子, 怒气让他的面孔都微微扭曲了。
三子怒气更甚, 一巴掌拍开了男子的手:“别拿你的脏手指着我家公子。”
男子面孔更见扭曲:“你是什么意思?要为施显出头吗?”
原来这相貌平平的男子叫施显。
哦, 那这俊俏男子便是何子友了。陆长亭刚才从他们的争吵中听见了这个名字。
陆长亭淡淡道:“害人的玩意儿,倒真敢往别人屋子里放。”
周围的人都是一愣, 没想到陆长亭会说出来这样一句话。包括何子友都愣住了,他还当这人是真要为施显出头, 又或者是为衣衫被弄脏而发火。无论如何也不该是拿木牌说事, 那施显没脑子, 这人也没脑子吗?
何子友在心底嘲讽地笑了笑。
周围的人也紧跟着露出了好笑的表情。
有人忍不住劝道:“这位公子莫要胡说这些……”
不等陆长亭开口, 三子已经怒不可遏地回瞪了过去,口中还斥道:“你们懂什么?”
“这等无稽的鬼神之谈,竟也敢挂在嘴边,如何敢称自己是读书人?”何子友笑道,引来了旁人好一阵附和。转眼便有不少人朝陆长亭投来了或嘲弄或轻蔑的目光。
三子撸起了袖子, 眉毛微动, 显然是被这些人的目光激怒了,一副要动手揍人的姿态。
陆长亭看了他一眼。
三子便立刻焉了下来, 乖乖站直了身子, 不敢再有动作。
“连缘由都不弄清楚, 便敢断定我在说胡话,诸位竟也是读书人?”陆长亭淡淡地反驳道。
何子友并不生气,也不焦急,大约是认定了陆长亭在说胡话,实在不值得让人看入眼。何子友笑道:“嘴皮子功夫厉害又如何?”
“不如何。”陆长亭指了指木牌:“制此物的木头乃是取自槐树木,槐,木鬼,木中有鬼。因而民间常有槐树通阴的说法……”
陆长亭才刚说到这里,那何子友便大笑出声,将陆长亭的声音打断了:“有趣有趣,如此说法倒是第一次听见!原来几个民间传说,便可成真了!哈哈……这位公子实在有趣极了!”
他以为这般大肆嘲笑便能将自己吓住了?陆长亭勾了勾嘴角:“你也很有趣。”
何子友脸上的笑意顿时就僵住了。正如陆长亭想的那样,何子友以为自己能将对方吓住,最好能看见对方露出恍然无措的表情,但怎么会是这样呢?对方竟然还有心思来调侃自己!这岂不是说明这人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中?
陆长亭很是满意地将何子友的表情收入了眼底。
“好了,别再争执了,闹成这个样子,若是入了陛下的耳,这届举子谁也莫想好过。”有人站起来冷声道。这人似乎在举子中还颇有些威望,他一出声,其他人忙跟着附和不已,一副纷纷醒悟过来的模样。
“正是,正是!何兄,施兄,何必为一小小木牌而起争执呢?岂不是引人顽笑吗?”
陆长亭在心底道了一声马后炮。
这些人可不是马后炮吗?方才没人阻拦,这会儿见终于有人发声,这才跟着附和了起来。
何子友也终于找到了台阶一般,忙笑道:“正是,这等捕风捉影的小事,竟也拿出来说……”说着,何子友还嘲弄地看了看施显。
施显脸上微微涨红,五官因为怒气都绷到了极致,看上去着实和俊秀沾不了边儿。
陆长亭被人推搡,又沾了一身的酒水、茶水等玩意儿,此时正是心中不痛快的时候,何况何子友的后续作为,更让他对这人的厌烦升到了顶点,如此之后再看施显,便觉得这其貌不扬的人倒是可爱多了。
难能就此不管呢?
陆长亭心下已有决断,他冷声道:“这怎么会是小事?要坑害别的举子,怎么是小事呢?”
施显似乎从陆长亭身上找到了主心骨,忙点头道:“正是正是。何子友就是想将这事糊弄过去……”
陆长亭瞥了一眼何子友,道:“你若不心虚,何不听我将话说完?”
何子友冷笑一声:“你说就是!说吧,你想怎么污蔑我?”
三子咬紧了牙,低声道:“真想将这人一拳打出去。”
陆长亭根本不理会何子友的冷嘲热讽,接着刚才的话往下道:“民间传说未必没有根据。正是因为确有根据,这些传说方才能流传千年。何况,走得多了也就成了路。这个道理是相通的。槐树通阴的说法,在民间流传,百年、千年……就算这槐树本来平淡无奇,那么如今也早被赋予这个力量了。”
何子友依旧轻嗤一声,显然对陆长亭的说法很是瞧不起。他甚至忍不住暗暗嘀咕,这举子之中竟然还有这样的神棍!
“风水中有呼形喝象的说法。槐,木旁有鬼。木旁为榜。你们谁人想要落榜?榜有鬼。这不是咒他落榜是什么?”陆长亭冷声笑道。
“实在牵强!”何子友冷哼道。
“那木牌上写着什么?”
“什么?”何子友反问。
“那是金文!”陆长亭厉声道。
蒙古人、金人向来都是汉人之敌,一听说上有金文,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变了。
何子友的脸色白了白,站在那里握了握拳,开始显露出慌乱来了。“你如何敢说那是金文?”
“可还有谁识得的?”陆长亭问。
之前站出来制止争端的人,再度出声了:“我能。”
“你过来瞧。”陆长亭懒懒地道。木牌都让他扔下去,他当然不会再捡起来。
那人脸色不变,大方地起身走了过来。
人群自动分开,为他留出了路。
那人大方地蹲下身,将木牌捡了起来。旁边忙有举子递上了帕子,他接过帕子来擦了擦木牌,随后定睛看了看,口吻肯定地道:“这是金文。”
何子友的脸色更白了。
那人的话似乎很有分量,当他说完以后,众人立刻惊呼出了声:“真是金文啊……这金文写的是什么啊?”
那人看向了陆长亭,陆长亭淡淡道:“你既然已经认出来是金文了,那也就劳烦阁下告知众人,上头写的是什么吧。”
“是句诗。杏花落尽晓风颠。”那人念出声来,随即挑了挑眉。
“是句诗而已,又如何?”何子友讽刺地笑道,“难道凭这,你便要诬陷我了吗?”
“乡试在桂花盛开的时节,因而又称桂榜。会试时,杏花绽放。又称杏榜。杏花落尽,杏花落尽。”陆长亭看了眼何子友:“可真是怀的一番好意!”
何子友脸色难看了起来。
那人摇摇头,道:“科举之时,无论这木牌是否能起到效用,何兄都不该行此举啊。”
何子友脸色更难看了。
“我、我没有此意……”何子友勉力为自己辩解道。
“当真没有吗?用金文记下诗句,难道不正是为了掩人耳目吗?”陆长亭轻嗤道。
施显微微呆住,显然没有想到陆长亭三言两语间,竟然就逼得那何子友脸色发白,神情慌乱了。
他转头看了看陆长亭,神色复杂。
眼看着周围投来的目光都有了变化,何子友有些急了,脱口而出道:“我并不识得金文,此物是我从别处买来的,我并不知晓上面写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