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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第2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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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便是陆公子吧?”那妇人瞧上去像是恨不得扑到陆长亭的身上来似的。

“是我。”陆长亭说着忍不住看向了朱标,朱标同时低声道:“这是信国公夫人。”

“原来是国公夫人。”陆长亭立即补了一礼。陆长亭扫了一眼信国公府外站着的人, 多为女眷, 少有男丁。看来当真和历史上一样, 信国公汤和妾有百余, 子嗣却极其单薄。

“进去吧。”朱标在身后道。

信国公夫人也不再多言,急忙将他们迎了进去。等跨进门, 陆长亭也差不多明白过味儿来了。能让洪武帝这样急切将他唤来的,多半还是为了风水之事。至于为何不调用钦天监……陆长亭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们是拿自己当便捷好用的那一块砖了啊。

待一进国公府的大门,陆长亭就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朱标问。

朱标一出声,便立刻引得其他人统统都朝陆长亭看了过来。陆长亭摆了摆手:“先进去再说。”

众人这才不舍地挪开了目光。

这种被数人寄予厚望的感觉, 一时间还真让陆长亭有些不大自在。若是别的也就罢了, 信国公夫人眼圈红红,看上去面色憔悴, 着实叫人有些不忍心。

“来,进来吧。”信国公夫人将他们引进了院子里去。

进了内院,陆长亭便见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吴观玄吗?他怎么会在这里?信国公府出了这样的事, 应当不是什么人都能前来的吧?除了本身与信国公府关系亲近的人,其他人怕是不能出现在此处。

吴观玄也看见了他,见陆长亭投来目光,吴观玄还微微抬头,冲陆长亭淡淡一笑。

陆长亭挪开了目光, 没有多与吴观玄交换眼神。毕竟眼下吴观玄并不是重要的。那位信国公究竟成了什么模样, 才更值得关心。

“陆源士, 请。”信国公夫人推开了跟前的那扇门,示意陆长亭跟着进去。

朱标走在陆长亭的身侧,两人一同进了门。一进门,陆长亭就立刻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汤和年纪不小了,老年人身上往往都会带一股老人味儿,而当人病了之后,散发出的味道就会更加难闻,更别说当门窗紧闭空气不流通之后的味道了……种种混合到一起,差点将陆长亭吓出去。

当然,陆长亭的步子还是走得稳稳的,他踏进了门,跟着绕过了屏风,随后见到了床上的汤和。

汤和已年近七十,他的头发花白,面上皮肤松弛,全部挤作了一堆,满脸都是褶子,他的脸色看上去憔悴极了,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行就将木的味道。不过就算是如此,陆长亭也依旧能从这个垂垂老矣的老将脸上,瞧出几分刚毅的风采。

虽在病中,但气度却不曾丢过。

陆长亭暗暗感叹了一声,随后问信国公夫人:“大夫如何说?”

信国公夫人抬手抹了抹眼泪:“还能如何?都道他身体衰弱至极,已然没救了,令我们准备后事便是了……但他这病着实来得突然,说人就这样不行了,我们如何能接受?”

陆长亭心道,这个年纪的老人,病症来得突然,其实已经不算是突然了。毕竟到了这个年纪,各个器官老化,还多数伴有一些容易急性发作的病,平时看不出来,一旦发作却是会要人命的。这个时代可没什么先进仪器做检查,所以平时瞧着都觉得是个完好的人,等病的时候,便显得异常突然了。

想必就是信国公府上难以接受,随后求洪武帝请了御医,之后才令朱标和洪武帝想到了风水一事上。

“劳烦夫人将大夫叫来。”陆长亭走到床边顿住脚,淡淡道。

“好、好……”信国公夫人满口应着,忙转身叫人去请大夫叫来了。丝毫没有因为陆长亭不过乃是个六品官,而有丝毫的轻视。

在大夫前来的这段时间里,陆长亭也没有闲着,他微微俯下身,仔细打量起了信国公脸上笼罩的气。等陆长亭打量得差不多的时候,大夫也正巧到了。为了避免疏漏,陆长亭又详细地问过了信国公的身体状况,方才叫他们将大夫送走。

汤和的身体未必皆因风水而起,但这信国公府的风水的确有异。

能在信国公府下手的,定然多半是信国公亲近之人……当然,这个猜测眼下是不必说的,回去以后告诉朱标和洪武帝就是了。

信国公夫人忍不住出声追问道:“陆源士,如何啊?”

“这屋中气味怪异……”陆长亭顿了顿,道:“烦请夫人命下人将门窗都打开。”

“你安的什么心?我祖父明明是重病之人,如何能将门窗打开,令邪风入侵?”这时候却是有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了。陆长亭也不气,他淡淡地朝来人看了过去。不过是个青嫩少年,陆长亭只扫了一眼便别开了目光,因为这人着实不值得他看在眼中。

“闭嘴,你的规矩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信国公夫人相当有威严,当即就板起脸呵斥了那少年。信国公夫人都到了这个年纪了,眼界自然不同,这个关头,她虽然心焦,但却没有失去基本的冷静和理智。她相信太子和洪武帝。当然,除此之外,她也没了别的选择。

信国公夫人冷睨了一眼孙子,实在有些头疼,这孙子怎么这样没眼色。汤家怎么出了个这样的孩子……

等信国公夫人斥责过后,陆长亭方才出声道:“屋中有秽气交杂,使我难以分辨气味各自的来源。所以才须打开门窗。”

信国公夫人见陆长亭竟然还特地解释了两句,顿时面上神色更见柔和:“来人,快将门窗打开……”

朱标走到了陆长亭的身边,面色这才见了缓和。若是刚才信国公夫人没有出声,他便要发作了。

“如何?”朱标问。

“汤家的确风水有异。”陆长亭刚一说完,朱标就立即变了脸色。

很快,门窗被打开了,新鲜的空气流动进来,逐步驱散了屋子里的秽气,陆长亭总算觉得鼻间清新了不少,连带人的心情都往上拔了个高度。被人匆忙找过来的那点儿不悦也就彻底从心里消失了。屋子里安静极了,所有人都等着陆长亭开口。之前那开口不逊的少年,此时正满怀不屑。

其实只有屋子里空气清新起来的时候,那股异味的来源才会变得更加清晰。如果整间屋子都充斥着怪味儿,那定然很难寻到味道的出处。

陆长亭闭眼嗅了嗅,很快就确定了来源。

他看向了汤和的床底。

“下面放的是什么?”陆长亭问。问完,陆长亭却发现他们的表情多少有些尴尬。“能否取出来?”陆长亭问。然后他便看见他们的表情变得更加尴尬了,陆长亭心念陡转,立刻便明白过来了是何物。放置于床下的,又发出异味的只能是……夜壶了。

陆长亭垂下眼眸,低低道:“宅中有污秽之气,气渐浓,转为死气,便会直逼信国公的性命。而这污秽……正起于此。”

信国公夫人一愣,讷讷道:“可、可这许多人家都是如此放的呀,怎么、怎么,怎么就生了污秽之气呢?”

“那些人家未必就不曾受到影响。年轻人身强体壮,若是如此并无不妥。但若是换做年迈之人,危害便极大了。”陆长亭说完,顿了顿,接着道:“何况这里头还有些别的手段。”

“什么别的手段?”信国公夫人立刻追问道,面上满是担忧之色。

“里头还有别的东西,使得污秽之气更为浓重,并且一日胜过一日!”

信国公夫人的脸色有些发白:“来人,来人……将床下的东西取出来!”

立刻有两个健壮的奴仆上前来,跪倒在床边,弯腰去取床下的东西。看着这一幕,陆长亭忍不住感叹,在床底下动手脚,还真是不少人都爱干的事啊。不过也多亏他们有此偏好,否则便极难发现了。

信国公夫人叹了口气道:“国公年纪大了,不便起夜,尤其病了之后,便更加不能受凉了,于是这才只能用此物了。”

话音落下,奴仆已经将夜壶取了出来,一股难闻的味道顿时扑面而来。陆长亭皱了皱眉,说:“里面有血。”

“什么?”信国公夫人微微傻眼:“血?血?!怎么会有血?难道……难道是他……”她的声音不仅惊异了起来,甚至还颤抖了起来。显然信国公夫人第一时间联想到的便是信国公的病情加重了。

“这血不是信国公的。”

听见陆长亭如此说,信国公夫人方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污秽之物包括了血。什么样的血才会是污秽之血?风水中曾相传若是用与人通奸的女子产子时的血,加上烧杀抢掠的恶人之血,以及狼心狗肺之辈的血,得了恶疾之人的血…… 混合在一处,便是世间最为污秽之物,若用此血布于宅中,宅中必然多见血光之灾,宅中主人也会从此重病不起。”陆长亭说完特意顿了一下,他看向了周围的人,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们脸上的表情。若是那动手的人,必然无法轻易瞒过他去,总会泄露出痕迹来。

只是很可惜,这样打量一圈,却是什么也不曾发现。

陆长亭只得收起了目光,继续道:“诸位应当知道,修建宅子时,是万不能将茅房与主屋相对而建的。”

“是、是有这个道理……”信国公夫人道。如今的后辈们都没吃过什么苦,当然也不会知晓那屋子修建需要注意些什么,信国公夫人却是知道的。民间修建宅子时,正有这个讲究。

“这便是为了不让污秽之气冲了宅子。”陆长亭顿了顿,又道:“茅房修筑,地面也不能高于其余的屋宅。俗话说水往低处流,这气也是如此。若是茅房位势更高,污秽之气便会流向其他的屋宅。小小的规矩,其中便隐藏了这个道理。污秽之气对人的损害有多大呢?污秽之气会生出煞来,这个煞,可令人流年不利……仅此一点,就让人畏惧不已了。何况如今这污秽之物还放在了信国公的床榻之下,日夜为伴……”

信国公夫人脸色发白,喃喃道:“这不是逼着国公去死吗?”

“正是……信国公本就身体衰弱年迈,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冲击?”

信国公夫人面上闪过种种情绪,有恐惧,有愤怒,有后怕……最后她脸上的表情定格在了感激之上:“陆源士,若非有您,信国公府上上下下便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到时怕是当真只有为国公准备后事了……今日实在多谢了您……”说着信国公夫人竟然还朝着陆长亭鞠了一躬。

陆长亭微微惊讶是,他是真没想到信国公夫人竟然这样舍得下身份。

若是别人他便也就受了,毕竟这确实是他自己的本事换来的。但跟前的是个满头华发的老太太,瞧着她颤巍巍朝自己鞠躬的模样,陆长亭当即跟着微微躬腰:“夫人不必如此……信国公一生为明鞠躬尽瘁,到了病时,我前来医治,乃是本分之事。”这个功劳他就懒得受了,不如说都是洪武帝体恤老臣的结果。

信国公夫人抬手擦了擦眼角,低声问:“既如此,那可还有救?”说完,她满眼期待地看向了陆长亭。

“我也不敢说定然能让国公痊愈,但症结所在已经找到,我便能尽力解决此事了。”毕竟对象是个国公爷,汤和的年纪还这么大了,陆长亭当然不敢满口答应,直接给信国公夫人打了包票。

信国公夫人面上闪过了失望之色,不过她到底沉住了气,点头道:“是,那便辛苦陆源士了,不管结局如何,今日大恩,老身同信国公府上下都是铭记于心的!日后也绝不敢忘记半分!”

信国公夫人着实是个聪明人的,她想要督促陆长亭尽力,但话又不能说得那样直白,反倒惹得陆长亭不快,所以便说了这样一番话,先表示出自己铭记恩德的态度……用报恩的姿态去恳求、提醒,总是比威胁的姿态好的……

陆长亭点了点头,沉声道:“不必言谢,夫人若要谢,便谢陛下与太子吧。”

信国公夫人马上又是满口的跪谢皇家天恩云云……

只是信国公夫人如此信任陆长亭,如此礼待陆长亭,却不代表其他人便也都是如此。

那青嫩少年似乎再度找到可以做文章的地方,当即出声嘲讽道:“祖母可莫要信了他,说得像模像样的,但拿个便壶就如此胡说……祖父重病,怎么会是因此而起?”

陆长亭扫了他一眼:“你若不信,大可将此物拿去放在床下,待睡上十天半月,自然便有感觉了……”他是会对信国公夫人客气,一是因为这位老妇人待他分外有礼,二是因为对方地位不低。但这小子算什么东西?没有半点礼教不说,不过是国公府的孙辈,未曾袭爵便什么都算不得!陆长亭完全可以瞧不上他,自然的,这说话的口吻也半点都不客气了。

少年愤然道:“这是你说的,这有何惧?我拿去便是!但若是十天半月之后,半点效果也不见……”少年冷笑一声:“你便要在我国公府外跪地磕头,大声说自己是个骗子!你可敢?”少年一口气说完,还觉得分外的得意洋洋,仿佛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威风过。

国公府中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

少年这才从得意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他茫然地四下打量了一眼,发现众人都微微低下了头,似乎都不敢说话了,就连他的祖母也不再开口了。少年心头微微恼怒,这有什么关系?不过是落了这姓陆的面子,他们为何如此沉寂?这里乃是信国公府,那姓陆难道还能在这里猖狂不成?

少年心中浮动的一番话,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他年纪不大,乍然见所有人都不开口了,心底还是有些畏惧的。

少年忍不住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陆长亭站在那里,微微挑眉地看着少年,面露惊奇。这小子还当真是不怕死啊?

少年看了看陆长亭不卑不亢的风采,顿时心底涌起了更深的反感,我都将他逼到这个样子了……他为何还不说话?

国公府里静寂极了,信国公夫人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正准备开口。

一旁始终不曾开口的太子却突然开口了:“他是何人?”

“他是老身的长孙,汤晟。”信国公夫人忙躬身道,待直起腰来时,信国公夫人的脸上还带上了惶恐、羞愧之色。

长孙便是这个样子?陆长亭忍不住有些心疼信国公府。若是长孙都这幅德行,那离家族衰落还远吗?当然,事实上,信国公府后面也当真衰弱了。这跟信国公男丁都易早逝也有干系。

陆长亭这时方才淡淡出声道:“那便依你说的做吧。”反正那玩意儿又不是放在他床底下,害的又不是他。

信国公夫人大惊失色:“陆源士,我那孙子着实不懂事,还请源士勿要与他计较……”

陆长亭摆了摆手:“不必说了,且说信国公的事吧……”这汤晟实在不是个聪明的,陆长亭也懒得再说此人。

信国公府全赖信国公一人撑起来,自然还是他更为重要,信国公夫人抿了抿唇,到底还是闭了嘴。

“最好便是每日信国公要起夜时,你们便将他扶起来如厕。若是着实不便,只能用此物,那你们便换一个新的置于屋中,时时倾倒清洗,最好还要信国公亲近之人做此事,不要假手他人。门窗不得关得太过严实,须得疏通屋中气流。再请两三个大夫调理着……如此下来,能不能好,便要等着瞧了……”说罢,陆长亭还淡淡补充了一句:“自然,信不信随你们……”

朱标瞧出了陆长亭的不耐,他是知晓陆长亭的傲气的,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出声道:“今日便到此吧,本宫与陆源士便先离去了,辛苦夫人悉心照料信国公了。”

“不敢不敢……臣妇送太子与陆源士离开……”说着,信国公夫人便颤巍巍地送着他们出去了。

待将人送走,信国公夫人回转身来。旁边有小辈忍不住问:“这……这该如何处置?”

“便依陆源士所说去做。”

汤晟最先不服:“祖母!”

“你且闭嘴吧,莫要将整个国公府都兜进去!”

汤晟咬了咬牙,道:“你们看着吧,我定然能证明那姓陆的所言皆是一派胡言!”

“你疯了吗?你瞧瞧你祖父还在病床之上,你便如此胡作非为,若是将你自己也搭了进去,你是要让祖母哭瞎眼吗?”信国公夫人咬牙切齿地骂道。

汤晟到底年轻气盛,嘴上不敢说什么,待众人散去之后,他便偷偷从下人那里将那个夜壶换到了自己屋中去,正正摆在了床底。

如此做完以后,汤晟走出来,见了吴观玄,他笑道:“表兄,届时我一定要让那姓陆的再说不出半句狡辩的话来!”

吴观玄笑着摇了摇头:“胡闹,还不快撤了去?”

“我偏不!”

那瞬间,汤晟发觉到自己这位表兄的目光似乎冷了冷,但是等再细看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了。是错觉吧?

“我管不了你,待你有事时来找我就是,我与那陆长亭有几分交情,届时还能救得了你……”

汤晟闻言,当即大怒地掀翻了的茶碗,道:“表兄原来还与这人是好友?那表兄也不必再说了,你走吧!”

吴观玄摇了摇头,无奈地走了出去。

……

这厢,陆长亭和朱标从信国公府出来以后,两人便一同上了马车。

“长亭不必与此人生气。”待一上马车,朱标开口便当先说了这句话,“若长亭仍觉心中不快,大可放手为之,不必有所顾忌。”

朱标这话虽然是给足了陆长亭后盾,但陆长亭也不会当真去胡作非为了。他摇了摇头道:“这汤晟着实太蠢了些,我何必与他计较,自降智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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