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他,很难再骂他怨他。半晌,终于慢慢地说:“出国的时候就和她和好了。这半年来每周都和她通电话,陈叔叔说她病情也好转了,没有再继续吃那些对身体有伤害的药。我一边欣喜于和她的灾难终于过去,一边为你的事情耿耿于怀。也说不清该喜该忧,还以为人生大概就是这样了,喜忧参半。毕竟上天不会那么眷顾谁,不会让人事事如意,活得无忧无虑。”
我老气横秋地说了这么一番矫情话,却听陆瑾言噗嗤一声笑出来,我斜眼看他,却听他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半年时间不见,你竟然已经有了这种禅意和悟性,是不是再隔半年我就只能去尼姑庵找你了?”
我痛恨他还能这么轻松地说出这种玩笑话来,又一次拽紧了他的衣角,定定地望着他,“陆瑾言,你还喜欢我吧?”
是个反问句,带着无比肯定的语气。
是的,我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是什么,也一定要听到那个答案。
他低下头来望进我眼里,唇边有些微笑意,“这么自信啊?”
我点头,“没错,就是这么自信!”
天知道我有多紧张,拽着衣角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那抹笑意逐渐加深,带着些许戏谑的意味。陆瑾言云淡风轻地摇摇头,“自信不是件好事情。”
我神经质地加大了音量:“你到底还喜不喜欢我?”
在我的追问下,他再次摇头,轻轻松松地击碎了我的防备,“不喜欢。”
“……”
他望着我瞬间僵住的表情,还特别好心地又重复了一遍:“祝嘉,我不喜欢你。”
握住衣角的那双手霍地松开,不是不想再紧紧抓住这个人,是忽然间失去了抓住他的力气和勇气。
眼泪又一次飞快地在眼眶里打转。
我等了半年,就为了等来这一句不喜欢吗?
搞笑!这他妈简直是玩弄我的感情啊!
就在我觉得全世界的光线都暗淡下来那一刻,面前的人忽然一把握住我垂下来的手,重新把我领到了那处皱巴巴的衣角上,淡淡地嘱咐我:“松手做什么?握紧了!”
我失魂落魄地说:“握紧做什么?你都不喜欢我了,我吃饱了撑的继续赖着你吗?”
话音到这里忽然顿住,我又一次满怀希望地抬头看着他,无比肯定地问:“你是在逗我玩吗?因为我半年前一声不吭地跑掉了,所以也跟我开玩笑以示报复吗?”
我拼命在心里麻痹自己:对对对,就是这样,快点说是!快点点头啊!
然而天不遂人愿,陆瑾言微微笑着,又一次摇摇头,“我是说真的。”
扑哧。
心里的那只粉红色泡泡又一次幻灭破掉。
我挣脱开了他的手,再次松开那处衣角,连毛毯也不要了,径直往屋里走。
“这么晚了,你要是有地方去,走的时候把门带上就行。要是没地方去,客房可以借你住一晚,只是客房没有火炉,你把门打开,客厅里的暖气能进去,这样就不会被冻着。熟人一场,也不收你什么费用,只是念在今晚我一定会失眠的份上,麻烦你明天早上走的时候轻手轻脚一点,别吵醒我……”
我神志不清地碎碎念着,虽然连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胡话。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笑声,我都懒得去分辨他笑声里带着什么意外,只是觉得烦,烦烦烦烦,烦死人了。
我现在只想埋头在床上痛痛快快地睡一觉,最好睡醒了发现今晚就是个梦,根本没有陆瑾言,也不会有破镜重圆又再破的天雷滚滚。
然而陆瑾言及时拽住了我的手,在我继续碎碎念着“操蛋的离床不足一米了你赶紧松手不然我揍你啊”诸如此类台词的时候,他略一使力就将我揽入怀中。
彼时,厚重的猩红色窗幔在打开的玻璃门前被风吹成水手头顶鼓鼓的风帆,陆瑾言就站在那片风帆之中,眉眼安静地望着我,唇边还有一抹浅浅的笑意。
这样的笑容叫我忍不住眼泪。
这样的笑容和初识他的那段日子一模一样。
就好像不管我遇到多么难堪的事情,总是一回头就看见了站在身后的他,他笑得温柔美好,总是一次又一次朝我伸出手来。
我忍了半年的眼泪,今日一见面就开始疯狂报复我。
而他就这样揽住了我,在我耳边低声说:“祝嘉,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我简直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要继续放屁,真的很臭很伤人,如果你——”
“我爱你。”
“!”我霍地抬起头来,像个傻子一样盯住他,“你说什么?”
“我爱你。”他静静地望着我。
里昂的夜空,里昂的白雪,里昂的冬日,里昂的一切一切都见证了这一夜。
我还在继续掉眼泪,拽紧了他的衣角,“再说一次。”
他嘴角弯弯,“不是说我在放屁吗?确定要我——”
“再放一次!”我迫不及待地打断他,哭得像个傻子。
若是一个人这辈子注定要遭遇诸多磨难,才能让幸福的时刻因为对比鲜明而浓墨重彩起来,那么此刻,我感谢里昂带给我这半年相思成灾的时光。
我曾经矫情幼稚天真可笑疯疯癫癫痴痴傻傻,我曾经怨天尤人痛哭流涕麻木灰心丧失勇气,可是既然老天使公平的,那么如今,这半年的灰色时间也该走到尽头了吧?
如果可以,请带走我的颓废和绝望。
因为我知道,有了陆瑾言,有了不喜欢我但是深爱我的陆瑾言,那一切都该画上句号了。
今夜的里昂无月无星,寒冷异常。
但这却是我来到这里之后见过最美的里昂,虽无星光,但皎洁绚烂。
就好像全世界都亮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