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曾经清澈的，坚定的，仿佛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睛，已经再也睁不开了。

两人的低下头，眼眶瞬间变得通红。

霍天霖也在凌梓彤的搀扶下走了过来，望着躺在地上的人，忍着剧痛，站得笔直，行了一个军礼，手迟迟未放，眼睛也迟迟没有离开。

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刚刚是因为手雷的事情，确实没有回过神来，而现在，所有人在霍天霖、凌梓彤、宁泽、龙威等四人外面，围成一个圈，行着军人最庄严的礼节，迟迟未动。

天空中的云越积越多，不堪重负下，瓢泼的大雨倾盆而下，仿佛是为了死去的军人哀嚎，又仿佛是要洗清这尘世的仇，尘世的孽。

就在这时，空中响起了直升机的轰鸣之声，只一会儿的功夫，三架直升机就已经盘旋在了他们的上空，秦建拿的对讲机正大声的对着下面吼着。

宁泽将耳中的监听设备取出来，不知道怎么弄了一下，就变成了一个扩音器，道：“直升机直接落地，boss伤了，铜狼死了。”

霍天霖也知道，这会儿不是逞强的时候，本来枪伤就容易出事儿，现在又在下雨，很容易感染，再加上子弹本身就是铜质的，在身体里时间越长就越无法保证他能否不留任何后患。

还有，子弹的位置…

凌梓彤始终没有说话，只是用敬畏的眼神望着躺在血泊和泥水中的铜狼。

这是帝国的钢铁战士，却是因为救自己而死，她很内疚，很自责，却换不回他的生命。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送他最后一程，好好活着。

凌梓彤一直敬着军礼，直到铜狼被抬上担架，送进直升机的大门，再也看不见为止。

霍天霖等人都没有打扰她，也没有人离开，默默的陪着。

…

凌梓彤跟着霍天霖上了直升机，直到飞机开始上升，霍天霖才在实在坚持不住的情况下，让凌梓彤扶着，躺在了一张小型的床上。

一个身着军装的男人提着一个小型的药箱走了过来。

先是向霍天霖行了个军礼，就开始检查他的小腿，用镊子快准狠的将子弹取出，消毒，止血，包扎，整个过程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

扶着霍天霖的手感觉到他因为疼痛而身体僵硬，脸上冷汗涔涔，泛着不自然的白。凌梓彤心疼的快要窒息，眼圈也瞬间变得通红。

“没事儿…彤彤，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你也去休息会儿，乖，这些天都没有好好休息，都有黑眼圈了。”

腿上的子弹必须尽快取出来，之所以在这张床上休息，就是因为这里本来就是一张临时手术的病床，是为了方便出任务受伤的同志可以得到及时的治疗。

但是这里毕竟医疗条件有限，不可能全身麻醉，并且这几千米的高空，如果全身性麻醉，可能也会引起缺氧，很可能更加危险。

这样残忍的取子弹的方式，他并不想让凌梓彤看到。

只是。

她已经看到了。

凌梓彤摇摇头，紧紧的握住他的手，另一手抚上他的脸颊，“我陪你。”

“不怕吗？”

听到她的话，霍天霖心中除了感动还有甜蜜，只是他还是想问问她。

他想知道，面对这些的时候，她的感受。

刚刚那位穿着军装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退下去了，整个主机仓只有安静异常，只有两人的声音异常清晰。

“怕什么？”

凌梓彤微微扯了下嘴角，明明是想笑的，可眼睛和声音却出卖了她。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角往下淌，声音哽咽的很明显，“怕看到血？还是怕让我看到你的脆弱？还是这些日子所经历…”

“怕你被吓到。”霍天霖心疼的看着凌梓彤，道。

女孩子对于血腥的东西都有一种本能的害怕，或许有些人天生胆大，有些人没心没肺，又或者是习惯。

可是，他不想。

胆大可以，没心没肺可以，他却不想让她去接触这些。

如果可以，他永远都不想让她知道，让她看到这些，他想要她永远活在阳光底下，永远也接触不到这些东西。

可是不行，他自私的选择了让她卷入自己的世界，那么，他就要负责她的一切。

但前提是她必须学会保护自己，必须有自保的能力。

就刚刚来看，他的女孩已经基本达到了他的标准。

失血过多，强撑了这么久，霍天霖其实已经有些累了，却强撑着没有让自己昏睡过去。

眼睛努力的睁着，全身的细胞调动起来对抗着疲惫。

凌梓彤看出了他的强撑，没有拆穿，也没有去问他为什么那么干脆的答应洪兴丧心病狂的要求，他不怕吗？

霍天霖当然怕，只是她在洪兴手中，他不能那她冒险，还有一点，他相信洪兴即使恨他入骨，也还保有理智。

毕竟。

他相信作为洪氏家族的家主不会不顾一切，他也相信，他对他的了解。

当初他父亲和未婚妻的死，确实有他的责任。

但他们带着罪恶的源头，进了华夏，除恶就是他的使命。

他不后悔。

“吓到？”凌梓彤望着眼皮已经开始打架的霍天霖，轻笑一声，“天霖，从我进入缘会居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做好了准备，接受任何情况，那时候我虽然很生气，却还没有失去理智，我能看出来你的身份不一般，当你给我那份绝密文件的时候，我就知道，该来的躲不掉。”

凌梓彤顿了顿，伸出一只手，将他的口堵上。

“先听我说完。”

在看到霍天霖点头之后，凌梓彤将手拿开，再次双手握紧他的手。

“刚开始的时候，我对你没有任何好感，我觉得你就像一个强盗，直接把我虏来做压寨夫人，你对我了如指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这种感觉很不好。可是后来，渐渐地我发现，你似乎真的喜欢我，可是我脑海里真的没有对你的印象，直到你在荷花宫向我求婚。”

凌梓彤从衣领处掏出那条项链看了看，又抬起头，看向霍天霖，面上除了一抹微笑，再看不出其他，声音也是平平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让人听得出话语里的感情在。

“我说实话，那时候我答应你但是在心中默默的说了句，我们试试。从码头，到现在，这段时间我经历太多以前从未真实接触的世界，尤其是这次，你知道吗？我杀人了，而且是毫不犹豫，这是以前的我想都不敢想的，你问我有没有吓到，我现在告诉你，霍天霖，我决定和你走下去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凌梓彤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却又让他知道她的决心。

尤其是最后那句话，让他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

霍天霖不顾身上的伤，和身体上的疲惫，一把将凌梓彤拉入他的怀里，对准她的唇吻了下去。

凌梓彤愣了一下，就开始配合他的动作。

两人唇舌交缠，极尽缠绵，却又保有理智。

就在霍天霖有些无力的气喘之时，凌梓彤果断的结束了这个让他们心心相印的吻，退出了他的怀抱。

转而再次蹲下身子，握住了他的手。

望着本来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染上了一丝情欲的潮红，脸上分明委屈的写着不开心。

凌梓彤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可爱的霍天霖，轻轻的笑了下。

身体前倾，在他耳边道：“你累了，先休息，等你好了，我们…”

凌梓彤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退后将他的手摊开，红着脸在他手上写了两个字。

很显然，取悦了某人。

霍天霖本想说陪我一起。

可是。

看了下身下的床，叹了口气，只好作罢。

“你也去旁边的床上休息下，到了他们会叫人。”霍天霖的声音中透着疲倦，却又难掩关心。

“我看着你睡，我不累。”凌梓彤轻轻的道。

凌梓彤将手轻轻的放在他的眼睛上，强制他闭上眼睛。

直到觉得他的呼吸渐渐平稳，才将手拿下来。

望着那张疲惫，憔悴，即使睡着也心事重重的俊容，凌梓彤很心疼，手抚上他紧促的眉心，轻轻的为他抚平，把握着他的那只虎口和指肚上带着茧子的大手附在脸上，不是很舒服，却异常安心。

望着他没有了醒着时的帝王般压迫感的恬静睡颜，凌梓彤轻轻的呢喃。

“你知道吗？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天，看到那封文件的时候，我就有种自己是不是中了大乐透的感觉，好像一下子就都不一样了，仿佛是老天在补偿我的不幸，然后将一个天大的礼包送给了我，其实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是我。现在的我，除了这副皮囊，一无所有，怎么就捡了你这么个大馅饼，所以，我一直不敢相信，你是真心娶我，我一直觉得你娶我是个陷阱，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是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我能给你什么好处。霍天霖，其实直到现在我也不能确定你对我是不是真心，我能看出来你喜欢我，从第一次吃到你做的菜，我就觉得你曾经可能认识我。”

凌梓彤看着霍天霖安静的睡颜，“其实，我很想问你，你到底是谁呢？你的身份似乎是个天大的秘密，在这个圈子里这么久，我都没有听到过霍这个姓代表什么？你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是一个谜，我能感觉到，很多事情你不想让我知道，但是却又不刻意瞒着我，这次的军训是你授意的吧！如果我当面问你，我想知道的一切，你会说吗？当然，我不会那么任性，我会等到你觉得我值得信任，觉得我有资格知道的时候，我们还有很长时间，不是吗？”

凌梓彤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可是。

凌梓彤不知道，她的这些呢喃霍天霖都听到了。

他并没有睡着，腿上的痛楚刺激这每一根神经，让他无法入睡。

他竭力的控制着呼吸的频率，只是想让她也去休息会，却意外的听到了这些话。

…

还是那间有着最齐全的医疗设备的高级病房。

像上次一样，刚刚到达这里，霍天霖就被推进了急救室。

凌梓彤很是疑惑。

在飞机上的时候，霍天霖并没有什么异常，除了出血量大些，脸色苍白些，其他的看起来并无异样。

为什么宁泽等人却是如临大敌。

虽然那人并没有什么表情，可是他的动作却让凌梓彤再次捕捉到了什么。

霍天霖是在四个小时之后被推出的急救室，还是那触目惊心的血袋和各种连着精密仪器的线路。

凌梓彤站在病床旁，端详着霍天霖似乎一直没有什么血色的脸。

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又看了他一眼，果决的转身出门。

问清楚宁泽所在的位置，没有任何停留的去找他。

来到宁泽所在的办公室，凌梓彤没有任何寒暄，也没有跟他客气。

待他开门，就直截了当的道：“霍天霖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