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再次被气得胸口一堵,好半天都没有缓过劲儿来。
贾元春朝身后的抱琴使了个眼色,抱琴便匆忙上前,给王夫人顺气。贾元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亦道:“今天我与母亲来到这里,一是为了瞧瞧你的身子,算是全足昔日的情分。其二,则是因为你害喜害得严重,数月不出长春宫,亦迟迟不到我宫中见礼,我心里记挂,想来瞧瞧你。现在看来,你倒真像是害喜太过,连脑子都有些糊涂了。母亲的措辞虽然有些不妥,但意思毕竟是为了你好,你这……”贾元春摇摇头,看江菱的眼神,不知为何有些怜悯。
江菱亦笑,但笑容却有些冷。
“不敢劳烦贵妃娘娘费心。”江菱的语调仍然是柔婉的,与刚才的样子判若两人,“我父亲远在岭南,而我又久居深宫,实在不敢妄自托大,替我父亲下什么决断。既然王夫人有此心意,为何不让贾大人与我父亲沟通,反倒到这深宫里来,试图从我这里撕开一个口子?是因为岭南路途遥远,两位贾大人不愿意跑这一趟,还是因为我父亲曾经严辞拒绝?”
王夫人的脸色一霎间变色。
一位宫女借着倒茶的功夫,附到江菱耳旁,低声说了两句话。
江菱听罢,微微点头,让那位宫女继续盯着,又续道,“看来是我蒙对了其一,又或是两者都有。二太太,你与贵妃娘娘今日来探望我,我自然是不胜感激;但别的事情,却是要让二位失望了。”
尽管语调柔婉,但言辞却是相当强硬,连一丝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你……”王夫人怒道,“好,你好自为之。”
江菱亦笑着颔首,道:“不敢。”
正在僵持不下,外面忽然匆匆走进来一个宫女,附在贾元春耳旁说了两句话。贾元春大惊失色,压低了声音问道:“可是真的?”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便挥挥手让那位宫女下去,低声对王夫人说了两句话。王夫人亦变了脸色,再也无暇估计江菱这边,匆匆告辞离去。
贾元春不得不留下来替自己亲娘打圆场:“刚刚府里出了些事儿,需得母亲亲自回府处理。这十多年过去,府里的管事媳妇儿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好了,眼下云嫔的身子也瞧过了,我也该离去了。抱琴,我们回宫。”
江菱笑了笑,却没有点破,在嬷嬷们的搀扶下,起身行礼道:“恭送贵妃。”
周围的宫女们亦齐齐福身下去:“恭送贵妃。”
贾元春带着抱琴匆匆离去了,看着还挺急。江菱一面让人撤下珠帘,一面问道,刚刚贾元春与王夫人都说了些什么。原先被江菱安排在王夫人身侧的一位宫女道:“刚刚那位宫女说,他们荣国府的那位宝二爷,被一位上官弹劾,说他办公差出了岔子,现在正交由刑部发落,预备罚他个三五十年的俸禄。那位王夫人一听,便匆匆地离去了。刚刚贵妃离去的时候,她身后的宫女亦道:‘宝二爷生性软和,哪里能犯什么过错?使些银子就出来了。’贵妃却不作答。”
江菱听罢,便挥挥手让她们下去,暗想,该不会是贾琏干的罢。
想到这里,江菱便借口自己乏了,回屋小憩了片刻。在梦境里,她旁敲侧击地问了问贾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贾琏看起来喜气洋洋的,连连拍着案面道:
“着啊!爷就说今年走福运,可不就给爷送了个福星过来?这回可叫爷逮着了,不痛不痒地罚他个三五十年的俸禄,即便他们二房的积蓄再多,又有多少个‘三五十年俸禄’可以罚?偏偏宝玉还不用受牢狱之灾,不用吃皮肉之苦,单单是罚些银子,任由二房那位心思再诡谲,都想不出是谁、干、的!亏得爷刚刚机灵,在凤姐儿面前表现出了一副焦急的样子,心急火燎地要去疏通门路,啧,爷才不吃那个亏呢。谁爱疏通门路谁去,别求着爷。”
贾琏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脸的纨绔子弟习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老太太刚刚过世,公中的祖产又刚刚收了一批,这二房的心眼子一向是实打实的,要是给她们逮了空儿,在公中的账册上动动手脚,又或是在老太太遗留的财货上动手脚,那可就……我总琢磨着,该跟凤姐儿或是大太太说一声儿,将管家的权力拿回来,起码要拿回来一半,否则这心里总归是不踏实。谁晓得二房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要是来一句‘宝玉是我们府里的独一号儿,宝玉遭了殃,府里人人都不会好过。因此应该动用公中的银子,替宝玉交了罚银’,那便得不偿失了。爷总该琢磨着未雨绸缪的事儿。诶,眼下是什么时辰了,莫要歇午觉歇过了头,误了晌午的事儿。”说着,贾琏挣扎着想要醒来。
江菱走上前去,轻轻唤了一声二爷。
梦境里看不清容貌,江菱又是一身的小厮服色,贾琏便没认出江菱是谁。
眼见江菱端着几个茶盏上来,贾琏便顺手接过一盏,但却没有喝,又自语道:“要是能顺带卡住二房在宫里的门路,让二房从上到下麻烦缠身,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诶不行,爷真得走了,万一要是误了事儿可不好。但这这、这该怎么醒过来呀?”贾琏一连拧了自己好几把,痛得龇牙咧嘴,但仍旧置身在梦境里,没有丝毫醒过来的迹象。
江菱垂下头,平静道:“二爷,小的前日听管家说,二太太和大姑娘强行塞了一个人进太医院。二爷要想堵住他们在宫里的门路,不妨从这个地方下手。”
贾琏的动作顿住了:“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