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到跑到父母寝卧窗前,关云锦却犹豫了,她站住身形,焦灼地来回走动,不知如何开口,又怕惊动父母,小心注意着别发出声响。
母亲郑氏的声音传了出来:“老爷,你别太操心了,云锦那边,我再去劝劝。”
“算了,你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不愿意,让她为了咱们的这个家业牺牲一辈子,我也于心不忍,你我都老了,即使富贵还能享得了几时?何苦难为孩子呢!”
父亲苍老的声音传来,关云锦鼻子一酸,眼泪哗啦的掉下来。
“即使不为了我们自己,难道我们要云锦跟着一起受苦吗?她从小就过惯了这种日子,一下子让她从一个千金小姐变成路边的丫头,去伺候别人,你受得了我也受不了。何况现在嫁人哪个不是讲究门当户对?咱家当真是没落了,云锦还能指望找个好人家吗?就算不为了工厂,我也真心想让关云锦有个依靠,沈家毕竟是咱们几辈的交情了,相信不会亏待云锦的,就冲这次咱们遇到这么一大坎,没有人愿意出手相助,只有沈家愿意,就是为了这一份狭义,云锦嫁过去,孝敬沈兄夫妇,也是应该的。”
母亲的声音带着素日少有的坚决,但声声句句,关云锦却听到了些许苦涩。
关庆延看了一眼妻子,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我何尝没想过,只是你也看到了云锦多抗拒,她嫁过去,这一辈子就算有了保证了,最起码能衣食无忧,纵使没法帮助关家挽回事业我也是愿意的,只是不愿在她心里落下个卖女求荣的骂名!罢了罢了!想我关庆延一辈子,竟然会走到这一步!我对不起你和云锦啊!”
关云锦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和着母亲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一下子一下子的凌迟着她的心,站了好一会,关云锦擦干眼泪,转身走了回去。
以父亲的气性,回到老家,面对那帮亲朋,该如何自处?何况,关家若是没了家大业大的牌匾,有几个人还是自己的亲戚呢?
关云锦失魂落魄地回自己房间,一路经过的长廊尽头,是守夜的家丁,再隔壁就是下人们住的地方,不知为何,关云锦鬼使神差般走到窗下,见里面还亮着灯,是李婶在给自己的孙子做新衣裳,断断续续地跟旁边的老伴聊着天,无非是乡下孩子们收成不好,他们得多帮衬着点,不然让孩子进城来,拖管家帮忙,在关家或者厂子里寻个差事吧。
关云锦听得心头发紧,赶忙退了出来,回到自己房前,丁香还在托着腮一下一下打着瞌睡,等着她的小姐回来休息。
听到关云锦的声音,丁香立马醒了过来,忙着帮她打水铺床,关云锦突然出声问:“丁香,你还记得自己的老家吗?”
丁香用手试好水温,又撒上玫瑰花瓣,然后将毛巾挂好,她手上不停,不经意地回答:“小姐忘了吗?我自小长在府里,爹娘将我卖了,我早就没有亲人了,府里就是我的家。”
“那你就从来没想过回去找找他们吗?毕竟是你的亲人。”
丁香神色一黯,随即不在意地说:“小姐就是我的亲人,我从来没想过要回去找他们,我这一辈子就是好好伺候小姐就行了,别的我也没想过。小姐和老爷太太待我这么好,我很知足。”
关云锦木然地洗刷完毕,等丁香出去,熄了灯,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是啊,他们都是一辈子待在关家的人,已经习惯了关家的生活,而且,还眼巴巴地指望着可以继续倚靠关家这棵树。
关云锦想着想着,开始无声地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