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圆脸的女红卫兵从屋里抓起一个板凳,站上去,向着目瞪口呆的邻居们宣布:“革命群众们,庄文松是历史反革命分子,是地主分子。这是一个反动得不能再反动的‘黑五类’家庭,暗地里大肆破坏无产阶级革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总之,你们胆敢造反,我们就立即镇压!红卫兵战友们,抄家开始!要彻底、干净,不要放过一个角落!”
镜头再转。
红卫兵们“乒乒乓乓”,翻箱倒柜地搜查。床被拖出来了,地板也被撬起,墙上用凿子凿出几十个深浅不一的洞,衣柜门被拆下,衣柜里的一个抽屉被撬开,几十张发黄的照片被一张张审视后扔得满地都是,一本线装书、几本字体竖排的书被作为封建遗物撕得粉身碎骨,两件毛衣、一顶皮帽、一件旗袍和一大叠信件被作为战利品装入一个麻袋。碗柜也被搜了个彻彻底底,半罐熬得白花花的猪油被扔到墙角,“哗啦”一声,罐体破裂,猪油大大小小一团团地散开……
庄文松,他佝偻着背,戴着碎裂的近视镜,通红通红的两眼,没有泪水却满是无奈和悲伤,他静静地看着家里的一切,一声不发。两个孩子跑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胳膊,恐惧地喊着“爸爸”。
镜头一转。
造反派头头在屋里巡视了一番后,走到门口,抓住庄文松的衣领,恶狠狠地问道:“庄文松,你老实交代,你的那些造反书籍藏到哪去了?”
“不说?打他,打到他说了为止!”
“打呀!扇他嘴巴!”
“这种人就该往死里打!”
红卫兵狠狠地抽着庄文松的耳光,眼镜被打飞了,嘴角被打出血了,他咬着牙,依旧不说话。那些书是他的宝贝,他宁可不要命,也要护着。
这时,“不要打我爸爸了,那些书在这儿!”男孩和女孩从里屋抬出一个纸箱子。
“哈,总算交代了!”红卫兵动手就去没收那些旧书。
“不!”像绵羊一样的庄文松,这时候却像是发狂的猛虎般扑了上去。
纸箱子翻倒在地,一大堆的旧书滚露出来,他死死地抱着它们。
人们拽着他的腿,将他从书上拉开,他的手指在地上划出了血,血水染红了那些旧书,包括那本心爱无比的《梦思笔谈》……
……
“林逸,你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耳边传来李为民关心的声音,这声音仿佛从九重天传来,是那么的空洞,那么的不真实。
林逸额头渗出汗水,汗流浃背,犹如经历了一场梦靥般,好不容易从噩梦中挣脱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我没事儿。”林逸摆了摆手。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咦,你怎么哭了?”李为民这才发觉林逸的脸颊似乎挂满了泪水。
“是吗?”林逸急忙把那泪水擦去。“可能是空气不好,所以呼吸有点困难。”
“是啦,这里是地下室,难免空气流通不好,有这么久没通过风,再加上书籍的霉变……不如我们出去吧。你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很难看。”李为民这时也顾不得这些破烂的旧书了,生怕林逸出什么问题。
林逸却觉得自己此刻必须要做点什么,所以他就非常诚恳地对李为民说道:“李校长,这些书你愿不愿意卖给我?”
李为民楞了一下,没想到林逸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这个……”李为民毕竟是读书人,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些都是很破烂的旧书,拿去卖废品也不值钱的,你要买,这个……”
“实话跟你说,虽然这些书很破,里面却有很多不错的珍稀版本,真的,我愿意出高价买下。”林逸再次说道。
李为民犹犹豫豫,觉得这样做太不厚道,一大堆破书卖给人家,可是目前他的状况又真的是,于是就厚着脸皮说:“你也知道的,原本我邀请你来就是为了……总之学校修建还差不多需要三十万---”后面的话李为民都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了,这堆破东西想要卖人家三十万,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脑袋有病。
可是林逸却来了一句,“成交!”
“啊,什么?”李为民愣住了,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