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叩见太后。”
她跪在冰凉的地砖上,将头埋得极低。眼角只能瞥见宫女们镶嵌珍珠的绣鞋和繁琐精美的帷幔,空中弥漫着浓郁的香味,她的头有些晕。
“嗯,抬起头来吧。”
她抬起头,隔着珠帘望去,太后斜靠在贵妃榻上,一支镶翠流云金簪斜斜地插在半松的云鬓上。太后素来喜爱奢华,手头用度皆是独家匠造的珍品,整个慈宁宫笼罩在珠光宝气之中,恍若人间天堂。
“果然是个长得极好的孩子,可惜哀家今日才看到。”太后娇声笑道,“多大岁数了?可说了亲不成?”
萧沅叶听得浑身不自在,又不能脱身,只得尴尬地回答:“禀报太后,微臣虚岁十六了,尚不曾说亲。”
见她满面通红,太后笑道:“你哥哥萧泽全无一点正形,你这孩子跟他恰恰相反,本着一张脸,倒有些像焱儿。”
皇帝咳嗽了一声,道:“母后,朕可不似他这般,脸皮薄如纸。”
“你呀,年龄也不小了,也该早日大婚才好。”太后笑够了,不知怎地话题突转,一下子谈到了周焱的身上:“焱儿一向是个有主意的,母后也不想强行给你安排,你若是有了心上人,也该早日让哀家知晓。”
“母后尽管放心。”周焱恭恭敬敬道:“时候不早了,朕就不打扰母后歇息,还有些政事需要处理。”
“你去吧。”
周焱应了声,走上门口忽然朝她挥了挥手。萧沅叶会意,忙告退快步跟上。走出慈宁宫后她缓缓地呼了口气,忽听身后有人叫道:“皇帝表哥留步!”
回过头去,果然是广陵县主师妘妘。
他有些不悦,维持许久的笑容突然收敛了去,淡淡道:“表妹有事?”
些许是见惯了他这个表情,师妘妘不以为意,用余光偷偷瞥了眼萧沅叶,甜甜笑道:“表哥,你们是要去哪里?”
若是旁人追问皇帝的行踪,周焱早就怒了。无奈是太后宠爱的表妹,周焱无奈道:“追问男人的行踪,可不是闺中女儿家应该做的事情。”
“皇帝表哥惯会教育我,妘妘只是有些闷了,想出去走走。”师妘妘委委屈屈地捏着衣角,看起来潸然欲泣:“闷久了的闺中女儿,也要长出霉蘑菇了。”
“……”
萧沅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台阶上。皇帝被她纠缠得没法,最后迫不得已,带着这个拖油瓶一并出宫了。
他本来想去画舫解解闷,现在只能像个文人骚人一样,坐在酒楼旁吹风沉吟。
酒过半巡,师妘妘觉得格外枯燥,托腮道:“表哥,萧二哥,你们就这样坐着,哪都不去么?”
“本来有去的地方,带上你,哪里都去不得了。”周焱没好气道。
“哼,我若是换身衣裳,大概跟萧二哥一样……”她转了转眼珠子,看向萧沅叶:“你也经常去那种地方?”
“偶尔,偶尔,”萧沅叶夹在他们中间,略有些尴尬:“师姑娘想到哪里去了,我们不过是换个地方喝酒。”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夹起了一根蘑菇,一筷子将它从半截折软,这才慢条慢理吃了下去,“小心呢。”她补充了一句。
萧沅叶听得莫名其妙,什么要小心?周焱大概是见惯了表妹的疯癫,也懒得理会。过不多久,师妘妘便闹着要出去,周焱便指了两个侍卫跟随她,另外的俩侍卫仍旧在隔壁桌喝酒吃菜,看着与寻常酒客无异。
周焱随口问了些这次茂县之行的细节,萧沅叶一一作答。
冷不丁,有个女声在他们旁边柔声问道:“两位公子,可要听一曲琵琶?”
女子身着淡粉色春衫,略施淡粉,怀中抱着琵琶,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模样。看她生得清丽纯美,腰肢纤弱,周焱下意识道:“嗯。”
他们衣着华丽,一看就是出手阔绰的贵客,在酒楼的时候难免有歌姬主动献曲。
随行的老头儿搬来春凳,女子素手轻弹琵琶,是一曲凄凉哀婉的《凉山词》。周焱本就心中烦闷,扭过头来怒声道:“谁让你在这里哭丧!快换了它!”
不妨他的脸色变得这样快,女子怔了怔,咬唇道:“是……既然公子不喜欢,那便换一曲吧。”
她重新弹起一曲,节奏明显欢快许久。萧沅叶虽然不同音律,却隐隐觉得其中仍旧暗藏悲戚。一曲奏罢,萧沅叶给了赏钱。
女子收起琵琶,屈膝行礼道谢。才将将走了几步,不知从哪里闯来个一身酒气的男人,醉醺醺的,看到女子和老头便奔了过来,一把抢过刚刚的赏银,又急躁躁的在她身上翻找:“还有没有藏起来的?嗯?还有没有?”
“没了,真的没了……”她有些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推倒在地上:“阿爹,你快点把他劝回去,在这里像个什么样子……”
“呸!老子不在家的时候,你就这么出来卖?敢做,还敢赶老子?”
周围酒客纷纷回头看这样一场闹剧,周焱同萧沅叶也不例外。但见那女子气得杏目圆瞪,伸手指着他,声音颤颤抖抖:“你,你,你!若不是为了你的母亲,我会不顾女儿家的名节,出来吗……”
“有什么好哭的。”醉汉不耐烦道,伸脚想要向她踹去。老头儿及时扑了上来,被他一脚撂倒。旁边的小二哥刚刚想劝上几句,那醉汉虽然鲁莽,力气却大得很,一拳将他打得鼻青脸肿,天旋地转中磕上了桌角。
女子颤抖着后退,余光瞥见周萧二人,绝望地求救:“公子,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