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一直默默跪在地上的王栾忽然抬头,他的面容与王松有几分相似,却多了不少世故和玩世不恭,但此时此刻,这些情绪全都化成了坚毅,景颜从没想过,一向只知道玩女人的王栾,能够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想必那个在重华苑禁足的女人,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还是把一切都握在了手中,被人仔细提点过。
“大哥!我知道你和父亲曾经征战无数,有很多经验和用兵之策,我一直在平京长大,只能纸上谈兵。但咱们一直都是虎将之家,我不想给大哥和父亲丢脸!”
不想丢脸?就王栾那点本事,想必到了战场上就只能逃跑了吧,总不能让一群将领都来保护他,谁去打仗呢?
景颜心中冷笑了几声,但这毕竟是男人们的话题,自己不便插嘴,干脆坐在一旁听他们说。
“你看看,就是这样倔强!战场是何等凶恶的地方,你怎么不仔细想想!我送你去跟太子他们一同读书,这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就是因为读过书,我才知道,大丈夫建功立业才算伟大,我不要做缩头乌龟!”王栾第一次壮着胆子跟王广和对着干,平日里只要王广和大眼一瞪,他铁定就泄-了气,这次只怕是有人给他撑腰他才敢这么做。
王松温和地一笑:“父亲,二弟想要建功立业,这是好事。”
“战场上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敌人,他这样过去,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说完这话,王广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王松的腿,却没再说什么。
王松仿佛没看到一般,低头想了想,开口道:“父亲不如这样吧,让二弟先跟着我去军营看看,多学学总是好的……”
这头话音还没落,那头跪着的王栾却已经喜形于色,忙不迭地对着王松喊道:“多谢大哥!多谢大哥!我一定好好学,一定不辜负父亲和大哥的一片希冀!”
王广和冷哼一声:“我答应了吗!”
“父亲!”王栾膝行到了王广和脚下,声泪俱下,“您就答应我吧!”
“父亲,您就答应二弟的一片赤诚之心吧。”
王广和拧着眉毛,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他看了看王松,见对方说的是真心话,才开口道:“既然松儿同意,你就跟着他吧,好好学学带兵遣将的本事!”
王栾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的脸涨得通红,仿佛受到了无比的恩惠,郑重其事地对着王广和磕了一头:“孩儿明白!”
回到修文院,初晴和白梨已经让小厨房备好了午膳。难得今日王松在家,景颜便也同他一道吃了。
“二弟什么时候对带兵打仗感兴趣了。”景颜不动声色道。
王松莞尔一笑:“二弟打小就很聪明,去了军营,也能与人交好。”
景颜的眉毛轻轻一挑他说的是与人交好,可不是建功立业:“恐怕他想要的,不只是与人交好这么简单吧。”
王松听完此话,忽然放下了筷子。一旁的白梨心下一惊,大少爷和二少爷毕竟从小一块儿长大,小姐这么说,是想让他们翻脸吗?
“颜儿,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王松低下头看着某处,手指摩挲着锦缎制成的桌布,眼中眸光闪现出与平日极其不同的精光,“你也看出来了吧,有人借着我的口,让二弟去军营,这件事你和我都看出来了,父亲能看不出来吗?”
王松一早就是知道的,而且王广和也是知道的,景颜忽然明白为什么王松对兰妃如此冷淡了,因为当至亲之人渐渐开始背叛你猜疑你的时候,他们就不在是亲人。
“父亲对我,有的只是往日的情分而已,我注定不能给他带来更多脸面,可这样的话,他明明可以直接与我说,却非要绕着弯子,他和季氏,在本质上是一样的。”
这样的话,已经毫不遮掩地与景颜讲了,如此一来,他们的阵线已经完全一致。
“可那些兵将崇敬的依然是你,不是吗?”景颜浅浅笑着,将勺子中的芙蓉百合肉放入了口中,轻轻一抿,馥郁沁香。
“我知道该怎么做,他毕竟还是我的二弟,”王松重新拿起筷子,将话题撇来,“这芙蓉百合肉如何?”
果然还是心软啊。景颜的心中摇了摇头,面上依然笑的恬静:“很好,还是老厨子烧得符合口味。”
自从那日王栾要求跟着王松去军营后,一改往日的油头粉面,天天准时报到,倒让跟着王松的军士们颇有些意外。不过王松的威名毕竟在那里,想要一时半会儿取他而代之,几乎是不可能的。
眼看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皇家围猎的消息终于过来了。此刻已经过了最为炎热的七月,那些急着在春天做衣裳的夫人小姐们肠子都悔青了,但又没有办法,只能咬着牙继续破费再做几套秋天的,这可乐坏了平京的绣楼衣铺,一时布料的价格都上去了,还是邀约不断。
马香云王婧是最为起劲的,眼见如今景颜管家,每月的例钱都是有限的,上次制衣已经用光,便想提前预支下个月的。本以为她会阻止,可拿了几次后,却不见动静,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白梨看不过去,愤愤不平:“小姐,二少夫人他们已经预支了下下个月的例钱了,您看要不要跟她们说一说?”
“有什么好说的,横竖她们都是不会停手,这么做也只是在试探我而已。罢了,把我的例钱先充进去吧。”
白梨有些为难:“可是小姐,您都还没有去做衣裳……”
“白梨,跟了我这些时候,你也应当明白我的喜好了吧,华服一时鲜,真正应该注意的是其他才对。”
白梨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好像小姐想的事情,总归比常人多一些。
可没过多久,忽然看到修文院前几个妈妈抬了一个箱子过来,满脸堆笑地对初晴道:“初晴姑娘,方才冯府送来了些礼物来给老爷,其中有一件是给大少爷的,奴婢给您搬过来了。”
初晴望着那硕大的雕花紫檀箱子,光是箱子本身,便价格不菲,她不敢贸然决定。
“给大少爷的?”景颜垂下眼眸,她下意识地感觉里面的东西应该不是给王松,而是假借王松之口,给自己的。
这个人是谁,想必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他可真是大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