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我就离开了雪雾森林,当我跨进刃雪城的大门时,我听到身后传来的婆婆缥缈的声音,她说:卡索,我年轻的王,红莲即将绽放,双星终会汇聚,命运的转轮已经开始,请您耐心地等待……当梨落死后——我一直认为她是死了,葬身在冰海深处——我总是有一个重复的梦境,梦中我和释走在凡世一条冷清的街道上,漫天鹅毛大雪,释对我说:哥,我好冷,你抱抱我。我解开长袍抱紧释,然后听到前面有踩碎雪花的脚步声,我看见梨落。她走过来,交叉双手,对着还是个小孩子的我说:王,我带您回家。然后她就转身离开了,我想要追上去,可是却动不了,于是我眼睁睁地看着梨落消失在飞扬的雪花深处,不再回来。
梦境的最后总会出现一个人,银白色的长发,英俊桀骜的面容,挺拔的身材,白衣如雪的幻术长袍,像极了父亲年轻时的样子。他走过来跪在我的面前,对我微笑,亲吻我的眉毛,他说:哥,如果你不想回家,就请不要回去,请你自由地……然后我就感到突然的寒冷,那个人总会问我:哥,你冷吗?我点点头,他就扣起左手的食指,然后念动咒语,我的身边就开满了如红莲般跳动的火焰。本来我对火族的火焰格外害怕,可是我感到真切的温暖,而当我抬头再看那个人的时候,他的面容就会模糊,然后渐渐弥散如雾气一样。
从小我就是个沉默的孩子,除了释之外我不喜欢和别人说话,从雪雾森林中回来之后,我一直失眠。每个晚上我总是站在宫殿的房顶上,看月光在瓦片上舞蹈,听北面雪雾森林中静谧的呼吸声,然后一个人茫然地微笑,脸上有落寂的月光。
我不想当国王,当我的哥哥们没有死的时候,我希望自己长大之后可以和释一起隐居到幻雪神山。我告诉过释我的这个愿望,我记得当时他的笑容格外灿烂,他说:哥,你要记得,你一定要记得。可是,当我的哥哥全部于圣战中死亡之后,我就再也没对释说起过这个愿望,而释,也再没有提起过。
后来我遇到梨落,于是我们两个就整夜整夜地坐在屋顶上。看星光舞蹈,看雪纷纷扬扬地下落,铺满整个帝国的疆域。
梨落死后,星旧给了我一个梦境,他要我走进去。在那个梦境中,我看到了白衣如雪的梨落,她高高地站在独角兽上,我听到她的声音,她说:很久以前,我是个简单而幸福的人,每天有深沉而甜美的梦境,直到我遇见卡索。他夜夜失眠,于是我就夜夜陪他坐在空旷而辽阔的宫殿顶上,夜看星光在他银白色的头发上舞蹈,翩跹如杨花……在我240岁的生日盛宴上,父皇端坐在高高的玄冰王座上,他对我微笑,然后说:卡索,我宣布你为下一任幻雪帝国的王,我将在你350岁生日的时候,将整个帝国交给你。
然后我听到满朝的欢呼,看到所有巫师与占星师的朝拜,而我,面无表情地站在喧嚣的中央,心里有着空空荡荡的回旋的风声。
父皇,也许我比哥哥更适合当国王。释站到我旁边,微笑而坚定地说。
释,你在说什么?父皇望着他,所有的巫师也望着他。我说,也许我比卡索,更适合当国王。释转过身来对我微笑,然后俯身亲吻我的眉毛,他说:哥,我的头发已经比你长了。我看到母后坐在父皇旁边望着我,满脸关怀。而旁边的莲姬,释的母后,眼神里有诡异的笑容。我记得那天是一个德高望重的叫泫榻的巫师让尴尬的局面结束的。他站出来对我的弟弟说:小皇子,国王不仅仅是灵力最强的人,所以,你不可以代替你哥哥。
释走过去,摸着他的头发说:泫榻巫师,可是如果像你一样头发只到膝盖的人当了国王,那有人要杀死你,你应该怎么办呢?你能当多久的国王呢?泫榻巫师,我要杀你,你有什么办法呢?
释转身走出大殿,他的笑容诡异而邪气,我听到他的笑声一直回荡在刃雪城上。
三天之后,泫榻死在他的巫术室中,衣服完好。可是身体却完全融化成水,漫延在玄武岩的地面上,如同死在火族精灵的幻术之下。
泫榻的死让整个刃雪城陷入一片死寂。人们在怀疑火族是否有潜入幻雪帝国的疆域,甚至潜入刃雪城。
我曾经问过星旧,我说:你知道泫榻是怎么死的吗?知道,可是原谅我,年轻的王,我无法告诉你。连我都不能说吗?
是,连你父皇都不能说。你应该知道刃雪城中的占星师有自由占星自由释梦的权利,也有保持沉默的权利。
好吧,我也累了,我不想再了解下去。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是不是有火族的人潜伏在刃雪城中?
王,没有。如果有,我会告诉你,而且会用我的生命保护你。王,只要有人威胁到你,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你。
那泫榻是死在火族的幻术下吗?星旧转过身,背对着我,然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就离开了。大雪在风中四散开来,落满了星旧的肩膀,我想走过去为他撑开幻术屏蔽。可是最后我还是什么也没做。当我走进宫殿的时候,我听到鹅毛大雪中星旧缥缈的声音破空而来,他说:卡索,我年轻的王,红莲即将绽放,双星终会汇聚,命运的转轮已经开始,请您耐心地等待……泫榻死后三个月,刃雪城中突然火光冲天,每个人脸上都是火光映出的红色。我在圣战之后再一次看到了被烧成红色的天空和父亲冷峻的面容。起火的地方是幻影天,樱空释的宫殿。
当我赶到幻影天的时候,大火已经吞噬了整个宫殿,我看到里面不断有没来得及逃亡的宫女融化消散成水,最终变成白色的雾气,如同圣战中那些死亡的巫师。我想到释,我突然看到释的笑容出现在天空上面,于是我扣起无名指,在我身边用幻术召唤出风雪,围绕我飞旋护体,然后我毅然地冲进了火光之中。
释倒在玄武岩的地面上,他的身体周围只残留下了很少的风雪围绕着保护他,并且漏洞越来越多,火舌随时都可以卷裹住他的身体。他用手勉强地召唤着风雪幻术,在做最后的抵抗。
我把他抱起来,拥进我的风雪结界中,我看到释用手捂着眼睛,白色晶莹的血从指缝中不断流出来。那一刻我难过得要死,他是我曾经想用生命保护的天下吗?我就是这样保护释的吗?
释用一只眼睛望着我笑了,然后他就昏迷过去。他在失去知觉前对我说了一句话,唯一的一句话,这句话是对我的呼唤。
他说:哥。我抱紧他,我对着已经昏迷的释说:释,无论谁想伤害你,我会将他碎尸万段,因为,你就是我的天下。
幻雪神山的祭星台。星旧站在苍茫的雾气中。远山的轮廓显影在凄凉的风雪里,变成模糊的一抹白色的痕迹。像淡淡的水墨画一样凝固在空旷的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