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叔,这风雪可够大的。”沿着粗壮如人腰的树木,深一脚浅一脚的向森林深处走去。老林叔队伍里的姜茂财喘着粗气在那里说道。山风刮得人睁不开眼,地上还有树杈子上的积雪,被吹得如同起了一阵雾一般飘洒在林子中。隔个十来米远,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风大雪大,才没有人上山抢饭吃啊。阿黄,去探探路!”老林叔从身后的竹筐里摸出了一瓶白酒,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然后把酒瓶塞到身后的姜茂财手里笑道。越往山中走,寒气就越发往人身上浸。老林叔的年纪大了,只有靠喝酒来保持自己的体温!酒这东西,只能在短时间里提高人体的血液循环,给人造成一种喝完酒就暖和了的感觉。等酒劲一过,人体的体温就会迅速的下降。老林叔其实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家里拖家带口的也没个旁的收入,一家人全指着他放山的收成过日子。
“三天,希望三天内能抬出个棒槌吧。”老林叔放山,不会超过三天。他信命,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三天的时间,命中该有的一定就有了。过了三天还没有,他一定会扭头下山。只不过,长白山就似乎和老林叔结了缘似的。每次他放山,从来不会让他空着手回去。数九严冬,放山的队伍就他们这一支。如果能抬出个六品叶,甚至是五品叶,价钱能比6-7月份高出一倍不止。老林叔放山的队伍,永远是这么几个人。大家都知根知底,就算抬出个大棒槌来,也不至于和临时搭伙的野队伍那样起纷争。
“老林叔,要是这回抬出个大家伙,过年的时候就我就能给奶奶买件新袄子穿了。”队伍里年纪最小的吕宽沟伸手拂去眉毛上结成的冰渣子在那里说道。气温太低,从嘴里呼出的热气很快就在鼻子上,眉毛上形成了一层白白的冰霜。吕宽沟家里除了还有个姐姐,就他这个独苗在撑着门户了。
山里人,重男轻女得厉害。姐姐不到16岁,就嫁到了隔壁屯子。家里条件不好,能够少张吃饭的嘴总归是好的。结亲的那户人家,在当地算是比较好过的了。起码平日里能够隔三差五的去镇子上,割回半刀肥膘子肉打打牙祭。每回,总也没忘记亲家。会让吕宽沟的姐姐借着回娘家的机会,捎过来一碗猪油渣渣。
吕宽沟的奶奶,是个烈性的人。自家孙女捎回来的猪油渣渣她会收下,然后等孙女在家住上一晚回婆家之后,就会在那里数落吕宽沟的父亲。都是人,为什么自家要去受亲家的接济?每到这个时候,吕宽沟他爹就会抱着头蹲在门槛上任由老娘数落。所以姐姐回娘家的时候,就是吕宽沟他爹的受难日。
老吕家的香火不旺,不知道怎么地,一代顶多就一个传香火的。吕宽沟他爷爷那辈如此,他爹那辈如此,到了他这辈依然是如此。在吕宽沟看来,他爹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老这么被奶奶数落,不怂也怂了。顶梁柱怂了,这个本就贫寒的家,还有谁会看得起?
苦捱到小学毕业之后,吕宽沟下定决心不再去读那个劳什子的书了。家里勤扒苦做供得很辛苦,也很艰难。与其继续在那里读这个根本看不到希望的书,还不如早点出去做点活计,好帮自己的老爹分担一下家里的重担。某些人总是习惯说旁人为何不读书,在我看来,此言论与何不食肉糜如出一辙。身处什么样的环境,就会有什么样的考虑。所以旁人根本无权指责他人为何不这般,为何不那般。
告别了学校,吕宽沟给铁匠铺做过学徒,也跟人学过一段时间的泥瓦匠手艺。可是始终觉得这些活计和自己理想中的相差甚远,他需要快钱,他急需在短时间内改变家里的现状。打家劫舍,他不敢。循序渐进,来钱太慢。一直到后来,他遇上了老林叔。老林叔见他吃得苦,耐得烦。正好自己也缺人手,遂将这个半大小子带在身边教他放山了。两人之间与其说是同伙,在外人看来则更像是师徒。
“这小子,还惦记着你奶呢?她最近还说你爹不?”吕宽沟家的情况,屯子里的人都了解。他奶爱唠叨他爹,乡亲们也大多知道一些。虽然觉得这个老奶有些过份,可碍于是别人的家事,大家伙也不好多管。顶多就是唠叨得厉害了,隔壁左右找个借口送点花生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过去打断她一下。其实吕宽沟他奶事后也觉得自己那张嘴挺招人烦,也下过决心不再唠叨儿子。可是每到脾气上来,就把这茬给忘了。
唠叨是依然唠叨,事后后悔依旧后悔。只是这么一来,外人就更看不起吕宽沟他爹了。山里人,讲究的是男人是天,是当家作主的人。这么被踩在脚下,吕宽沟的爹渐渐就成了屯子里的一个笑话。吕宽沟看着自己老爹想发火却又不敢的样子,心里其实挺同情他。他知道老爹是怎么想的,爷爷死的早,家里就剩下奶奶了。万一顶撞两句,老奶一时想不开怎么办?站在他爹的角度上,似乎只有忍才能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