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其他人大都听到了席云春的话,有的抿嘴一笑,有的用帕子掩着嘴笑,平白叫席云芝受了不少注目,只见她鼻眼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的从容不迫,像是刚才听到的刻薄话语,并不是说的她,而是其他一个与她不相干的人。
九岁之后,这种话她听得多了,句句都比这句杀伤力大,若是她每一句都要去恼的话,那可真就别活了。
待姑娘们坐定,内堂里便传来响动,老太太被二婶娘和五婶娘搀扶着走了进来,十几个姑娘们纷纷立起跟老太太行礼,席云芝也混在后头跟风而动。
“都起来吧。”席老太挥了挥衣袖,姿态雍容,坐到了上首:
“我这把老骨头可活不了多久了,你们也都长大了,能在我跟前儿出现也就这几个年头儿了。不把你们安生好,我就是走了,可都不放心啊。”
老太太说完这句话后,风韵犹存的二婶娘便接过话去:
“呸呸呸,老祖宗您说这话也不怕把咱们吓死,什么走不走的,老祖宗可是长命百岁的福气人啊。”
五婶娘用帕子掩唇笑了笑,精明的目光下意识在如花似玉的姑娘们中寻找那抹讨人厌的身影,席云芝也不躲避,嘴角噙着无害的微笑,任由她看着,瞪着。
“近日府中喜事连连,云春、云秀和云筝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这不,前些日子我还忧心着怎么给你们找户好人家,现下竟就来了,三个丫头快到我身边来。”
老太太对三女招了招手,席云彤天真,也想凑过去看,却被五婶娘拉着点了下额头,她才难为情的坐了回去。
老太太的贴身嬷嬷将三封大红喜帖一字排开,老太太和蔼的指着说道:
“京府通判,可是正六品的,前年刚刚上任,这家与咱们席家一样,世代书香,定是个好的,云春,过来看看。”
席云春满面绯红,却也懂礼,含羞带怯的对老太太福了福身:“云春不去,老太太羞人家呢。”
她这番举措静动得体,引得在场的婶娘姐妹们调笑,有的胆子大的,还在背后推了推她,现场气氛十分和乐。
席云芝终于知道今天老太太把府里所有女眷召集起来的目的了,这是要给席家的三位顶尖儿小姐们定婆家了。
垂头看了看自己有些粗糙的手,身上背着个荡妇之女的牌子,德行注定,今后就是嫁人,便也只得屈就贩夫走卒了吧。
“云秀丫头文采好,赵知州可跟我提了好多回要你给他做嫡长媳,赵知州是你太爷当年的学生,念及师恩,这家公子定也是个不错的。”
云秀抿嘴笑了笑:“全凭老太太做主。”
又是一阵推攘调笑,见老太太拿起了最后一只红封,大家也都自觉静了下来,任谁都知道席云筝是席家最出色,无论是容貌还是才情,皆为上上,云春和云秀配上的人家都已不凡,这配给云筝的不知又该是怎样富贵通达的人家了,翘首以盼。
“这道封,可是云筝丫头自己个儿争回来的。”老太太看着席云筝笑得有些神秘,倒把席云筝弄糊涂了,以帕子掩着唇沉吟,眼波流转间十足风流。
“也怪老身没看住,可缘分这东西岂是想看就能看住的。三个月前,云筝丫头陪我走了趟扬州,这丫头性子野,竟瞒着我带着婢女上街玩儿了,这不,就给人看上了。”
在众人翘首以盼之下,老太太将红封往席云筝怀里一塞,解惑道:
“督察院左督御史张大人三个月前去扬州出公差,撞见了这丫头,硬是让知府差点把扬州城给翻了个遍,这才找到咱们家来的。云筝虽然胡闹,却也不失为一番美谈。”
老太太话毕,众人皆惊,就连席云芝也颇感意外,督察院左督御史那可是三品京官啊,云春和云秀嫁的人家跟席府也算是门当户对,可与都察院左督御史的亲事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都御使会挑中席云筝,绝不会像是老太太说的那般姻缘天定,这其中必有计较。
大事宣告完毕,眼看着姐妹婶娘们全都围着那三位即将大喜的姑娘们道贺,席云芝就是也想凑份热闹都挤不进去,便想着早些离开,却也不忘跟老太太和众位婶娘告退,这些礼仪她做了,别人可能也不会在意,但若是她不做,背上就又会多一条‘不尊长辈,德行无状’的罪名。
一个个福了身子正要告退,却听老太太突然说道:
“云芝,你随我入内,我有话与你说。”说完,便由五婶娘亲自搀扶着入了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