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冯樱提防地看着他:“‘爸爸’?‘我们’?”
“对啊。”许洛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樱樱,上个星期你电话里和我说的事,我不同意。”
慕小桃很好奇地问:“什么事啊?爸爸。”
许洛枫咳嗽了一下,说:“就是妈妈不愿意和爸爸结婚的事。”
慕小桃很着急,举着手说:“我也不同意!”
慕冯樱:“……”
她瞪着许洛枫:“孩子在这儿,你别胡说八道。你……你这个人也太自私了,你这算什么意思啊!你的心思我都明白的,那天电话里我也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明知道将来会是一场悲剧,我们何必要浪费彼此时间。许洛枫,你自己最最清楚,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一点意义都没有的。”
许洛枫静静地看着她,听她说完,他说:“那如果,是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呢?”
慕冯樱愣住了,眼珠子转了一下后,说:“我不否认,我喜欢你,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单方面的喜欢,并不能算是感情基础。就像你爸爸当初也喜欢你妈妈,结果还不是一样。两个人在一起,每天吵吵闹闹,时间久了,就连其中唯一的那份喜欢都被消磨殆尽,剩下来的,就只有一个失望,一个痛苦。”
许洛枫缓缓地摇头,语气诚挚:“不,我是说,双方面的感情基础。”
慕冯樱呆呆地看着他,良久后,她摇头:“不可能,你骗我的,许洛枫,你不要用这种话来骗我,挺没劲的。”
许洛枫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了。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像路云帆那样热烈地表白,甚至连小有情调的浪漫暗示都做不出来。
一时间,两个人相对无言,气氛沉默下来,慕小桃在许洛枫怀里有些忐忑地看着自己的爸爸妈妈。这时,陶原走出来找慕冯樱:“慕小姐,时间到了,我姐姐身体不好,我们抓紧时间把婚礼举行了吧。”
慕冯樱回头看他,说:“哦,好,我马上进来。”
陶原看到了许洛枫和小桃,问:“这两位是?”
“这是我女儿小桃,那是我……一个……普通朋友。”慕冯樱的回答令许洛枫很是不爽,正色道:“你好,我是小桃的爸爸,我姓许。”
陶原在心里分析了一通他们的关系网,说,“既然许先生是慕小姐的朋友,不如一起进来观礼吧。”
慕冯樱带着小桃去了休息室,最后帮陶樱补妆、整理婚纱。
慕小桃见惯了新娘子,一点也不大惊小怪,她绕着陶樱蹦蹦跳跳,嘴甜地说:“阿姨美美的!”
陶樱高兴极了,对小桃说:“你是叫小桃吗?你愿不愿意给阿姨做花童呀?”
“咦?”慕小桃眨着眼睛看她,又转头去看妈妈,问,“妈妈,我可以吗?”
慕冯樱点点头:“可以的,小桃不是一直都很想做花童么。”
慕小桃欢呼起来:“耶!好棒啊!”
一切都依照既定程序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慕冯樱来到教堂时,白谨已经站在牧师面前了,他神情平静,看不出喜乐,看到慕冯樱后只是微微一笑,就别开了头去。
观礼席上只坐着许洛枫一人,显得特别空旷。他没有戴墨镜,任凭左眼肿着和慕冯樱遥遥对视。慕冯樱看了他一眼后就去和小蔡交代事情了,许洛枫紧紧地抿着唇,脸色不由自主地沉了一些。
小蔡控制着音响,摄影师准备全程跟拍,这一次主持婚礼的是一位年过花甲的方姓牧师,时间已到,穿着黑色圣袍的方牧师向在座的人致词,并宣布婚礼开始。
慕冯樱的心情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平静,结婚进行曲响起,教堂的大门缓缓打开,伴随着倾泻而入的日光,挽着陶原手臂的陶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她慢慢地向着红毯这端走来,白纱蒙面,令慕冯樱看不清她的表情。而且,慕冯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她总觉得,平时连站三五分钟都会很吃力、前一天还在ICU抢救的陶樱,这一天竟显得精神很好,她昂首挺胸,连着走路的姿态都是轻快而优雅的。
慕冯樱忍不住去看白谨,他站在那里,腰背挺得笔直,神情却有些茫然,不知为何竟让慕冯樱觉得他特别得孤苦寂寞。
她知道这只是错觉,眼神错开后,无意间却和许洛枫相遇,他并没有在看陶樱入场,他的视线一直定格在慕冯樱身上,不似平时那般冰冷,眼底竟有暗流涌动。
慕冯樱莫名地觉得烦躁,她再一次抬起头,向着陶樱看去。
慕小桃很认真地走在陶樱身后,穿着羽绒衣和牛仔裤,头上扎着两个小辫子,双手拉着陶樱的蓬大裙摆,小小的脸上摆着一副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慕冯樱看得想笑,又不能笑,不自觉地又望向了许洛枫。显然,许洛枫也看到了小桃,他的神情变得更加柔和,嘴边的笑意也泛了出来。
陶樱终于走到了牧师面前,陶原将她的手交到白谨手里,慕冯樱发现,白谨握着陶樱的手时,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事已至此,慕冯樱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她的注意力反而集中到了小桃和许洛枫身上。完成了捧婚纱的工作,慕小桃颠颠地跑到了许洛枫身边坐下,她脸上终于绽开了笑,许洛枫揉揉她的脑袋,抬起头向着慕冯樱望了过去。
慕冯樱站在陶樱身边,有些受不了他逼人的目光,立刻回头看牧师,牧师已经在做婚姻誓词的宣读,慕冯樱听着那听了无数遍的问题后,就听到白谨沉声回答:“我愿意。”
然后,牧师又向着陶樱问了一遍,慕冯樱已经开始思想开小差,想着马上要送上戒指,新人拥抱、亲吻,仪式也就结束了。
谁都没想到,空旷的教堂里,竟响起一个清晰的女声:“我不愿意。”
慕冯樱吃了一惊,白谨也变了脸色。牧师主持过无数婚礼,从未碰到这样的情况,一时没注意,已经开口说道:“那么,请新郎和新娘交换……”
陶樱掀起了自己的头纱,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不愿意。”
陶原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小蔡和摄影师都傻了眼,连着观礼席上的许洛枫也皱起了眉,他把小桃抱在怀里,静观其变。
方牧师终于停了下来,推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很是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张了张嘴,问:“新娘陶樱,你是说……”
陶樱抬头注视着方牧师,诚恳地说:“在主耶稣面前,请原谅我犯此过错。我无法和这个男人结为夫妻,一是因为他已结婚生子,且并未离婚;二是因为他忘恩负义,不守承诺;三是因为我早已对他心灰意冷,不再留恋;四是因为……”
她看向身边脸色惨白的白谨,缓缓开口,“白谨,你知不知道一个女人的十年是怎样过的,二十多年又是怎样过的。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从二十七岁再到如今的四十岁,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都是用天、小时、分钟、秒钟,慢慢堆积起来的。你以为你欠下的东西,用这样一场婚礼就可以偿还?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自我救赎,洗脱愧疚?往后便能高枕无忧?你以为,这是我一辈子最大的梦想?面对你的‘慷慨施舍’我是不是还应该感激涕零?哈哈哈哈!”
陶樱夸张地笑了起来,身子也晃了一下,慕冯樱赶紧扶住了她,她突然大声地说:“在主耶稣面前,我告诉你白谨!如你所为,你永世上不了天堂。”
白谨的优雅淡然早已被粉碎,此时此刻,他只是惊骇地看着陶樱。
陶樱倾着身子凑到他面前,眼神狠戾,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白谨,我会诅咒你,诅咒你下地狱。”
这情况实在太失控了,慕冯樱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拉开了陶樱,陶樱已经大声地咳嗽起来,慕冯樱让她坐下,取来外套给她披上,不停给她顺气:“陶姐,你冷静,冷静一些。”
陶原也把白谨拉了开去,白谨面如死灰,低着头,看都不敢看陶樱。
方牧师又生气又着急,看着这场面乱成一团,实在不知该怎么收场。他走下来问呆立在一边的小蔡:“今天的婚礼,是不是不用办了?”
小蔡双手一摊:“我不知道啊。”
方牧师老花眼镜一摘:“真是胡闹!你们也对我们教堂太不尊重了!这后天都要过年了,我也是加班来给你们证婚!在主耶稣面前,你们居然这样儿戏!结婚生子了居然还来结婚!这像话吗!”
慕冯樱让陶原陪着陶樱,知道这真的是对教会特别大的不敬,她连连向着方牧师鞠躬:“对不起对不起,这次真的是我们不好,那个……我们会多付一些费用作为赔偿,请您原谅我们,我们马上就走,收拾完了就走……”
就在这时,第二个神奇的转折出现了,许洛枫抱着小桃走到了慕冯樱身边,对着方牧师说:“牧师,请问,贵教堂能否允许非基督教徒举行婚礼?”
方牧师闷声回答:“我们教会没有限制,上帝祝福所有的人。”
“那么,请不要浪费今天的好日子。美好的开头,就应该有个美好的结尾。不要留下遗憾。”许洛枫牵起了慕冯樱的手,说,“樱樱,不如,我们在神的见证下,在这里举行婚礼仪式吧。”
慕冯樱下巴都要惊得脱臼,还没来得及回答,慕小桃已经激动地喊了起来:“我同意!”
许洛枫不由分说拉着慕冯樱站在了方牧师跟前,把小桃放下了地,牢牢地牵着慕冯樱的手,对方牧师说:“牧师,请为我们证婚,可以吗?”
方牧师端起了架子,问:“你们带结婚证了吗?”
“没有,但是我们有爱情的结晶。”慕冯樱麻木地听着许洛枫说着惊世骇俗的话,他指着身边的小桃对方牧师说,“这是我们的女儿,她叫小桃,今年已经四岁,但是我和她的妈妈,一直没有举行过婚礼。”
方牧师低头看向小桃,慕小桃立刻小鸡啄米一般点头:“爷爷,请你批准我爸爸妈妈结婚!”
说完还给方牧师鞠了一个躬,眼睛亮闪闪的,满是期待。
慕冯樱:“……”
她甩了下许洛枫的手,没有甩开,边上的人都在看着他们,慕冯樱低声说:“许洛枫,你开什么玩笑!你不要太过分!”
许洛枫这时候打定主意向路云帆学习厚脸皮了,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怎么可能会回头?他看着慕冯樱,回答:“我没有开玩笑,樱樱,我是认真的。”
慕冯樱满头黑线,身后突然传来陶樱的声音:“等一下,小慕。”
慕冯樱回过头去,只见陶樱在陶原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她取下自己头上的白纱,别在了慕冯樱的发上,并将之盖了下来,覆在了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