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看不到爷爷?”
“因为……就像是绝大多数人看不到你。”温朔微微阖目,抬手揩拭掉眼角和脸颊上的泪水。
阳台上,李琴絮叨了一番之后,起身扭头,发现儿子在卧室门口站着,便露出了慈祥和蔼的笑容,道:“刚才想起来,给你爹盛一碗饺子,大过年的。”
温朔走上前,伸手虚扶母亲的手臂:“妈,等初六公司的人都回来上班了,咱们一起回趟东云,给我爹上坟。”
“嗯。”李琴欣慰地点了点头。
“咱们吃饺子去。”
“嗯。”
……
事实上,正如以往的每个春节一样,当绝大多数大家庭都沉浸在阖家团圆的喜庆幸福中时,温朔和母亲,在每年的春节和中秋时,往往会多一份哀伤和怀念。
因为这个家庭,只有母子二人。
温朔的爷爷奶奶早已去世,他甚至都记不清楚爷爷奶奶长什么样子。
即便是父亲的形象,在记忆力不俗的胖子心目中,也已经有些模糊了。
温朔还有一个姑姑,只是父亲去世后,就断了来往。
所以即便舅舅,尤其是舅妈对温朔和其母再如何过分,很多时候想及自家的亲人,温朔和母亲都会觉得,舅妈冯春梅其实已经算是一个不错的人了。
至少,两家还亲,还在走动着。
而老温家再远一些的本家亲人们,更是在温朔的父亲去世后,没有过丝毫来往。
温朔不记恨他们,因为连一丝的印象都没有了。
情感更谈不上。
吃过起五更的饺子,温朔再次到窗台上抽烟,搬了一把小凳子,坐在了那张床头柜的旁边,望着上面摆放着的那碗饺子,还有插在碗中的一双筷子,心里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直到现在才清晰地发现,自己对于父亲的记忆、情感,竟然如此的淡漠。
儿时印象中父亲对自己的疼爱,因为父亲的去世,自己小时候受人欺凌、嘲笑,母亲独自一人辛辛苦苦挣钱养家,从而让本该美好的记忆和怀念,化作了很多的不忿很恨意。
那时候,他还小,渐渐长大,心里却已然形成了一种对父亲早早离世而忿忿着的惯性。
如果父亲不去世,母亲何至于受那么多的苦?
哪个家庭中,不是老爷们儿撑起遮风挡雨的责任?
所以在温朔的记忆中,对父亲最清晰的印象,只有每年清明时节,母亲带着他,要走十几里的路,到一个叫做卧虎屯的农村西北,农田里那座坟头上烧纸、磕头。
一个普普通通的坟头,甚至比周边整个家族几代人形成的祖坟中,绝大多数坟头都小的坟头。
那个普通的,小小的坟头下,埋葬着自己的父亲。
温朔记得,每年他跟着母亲去上坟,本该是自己一家人的那些家族成员们,对他和母亲的漠视,刻意的冷淡、无视。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是那样。
在他从小到大,乃至如今的认知中,一个家族,尤其是相对封建、淳朴的农村乡下,再不济,同姓且还不远的近亲们,无论如何也没理由无视自己和母亲。
哪怕是不帮,至少说几句面子上的客套话啊。
但,他和母亲没有得到过。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温朔觉得,这绝非是怕被他们母子二人连累,不愿意给自己添麻烦的缘故。
一个人可以这样,所有人都这样……
肯定是有原因的。
难不成,爷爷奶奶,或者父亲母亲,当年做过什么对不起老温家的事情?
但,既然让父亲入了祖坟,说明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啊。
第二颗烟刚刚点上,温朔就听着母亲唤道:“朔,朔,快快快,你大姨打来电话了,你表嫂生了,生了……哎呀,大胖小子,这大年初一,刚过了五更,哎呦呦……”
温朔急忙掐灭烟蒂,起身离开阳台,把门关上,笑呵呵地说道:“来来,我和我大姨道个喜,再给我大姨还有大姨夫拜年。”
李琴笑得合不拢嘴儿,把手机递给了儿子。
就像是,自己也当了奶奶似的。
温朔拿着手机说了一大堆的客套话,又让表哥接电话,郑重其事地说道:“哥,好好把嫂子和我大侄子照顾好,啊!啥时候稳妥了,全都接到京城来!”
“好嘞,好!”胡志强兴奋不已。
挂断电话后,温朔笑着对母亲说道:“妈,要不您提前先回一趟东云吧,我自己在这儿就行,如今网吧也不开了,没啥忙的。”
“那,那我今儿回去?”
“行啊,我打电话问问,找人给您订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