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五月,梅雨初迎,街上人多会随身备上雨伞,倘若日子波澜不惊,久了就会觉得乏味,可若又如这天色一样多变,又觉得疲累,责骂这时雨时情的鬼天气。
这世上最难顺应的,大概就是人心,连老天爷也做不到圆满,圆满这个词,从来都只是存在于臆想之中。
可桃夭已经很满足了,她大概已经忘了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洗过热水澡了,虽说洗的不痛快,可桃夭依旧很满足。
卜羲怀文是个老油子,是个骗子,桃夭孤身能在这没有人情的江湖中安安稳稳的活到十七八岁,一个人的好坏,她还是看得清的。
可即便认定了这是个老油子,是个骗子,但桃夭却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卜羲怀文不是一个好人。
骗来的新衣裳,都给了自己,热水澡,也是自己洗的,因为是自己记忆中第一次穿到新衣服,所以就格外的珍惜,邋遢了好久的小叫花子,一旦穿了新衣,就干净的连一丝别物也舍不得沾染了。
只是风吹来时,就会有海棠斜着落下,如此,就难为了这个一身新衣的小叫花子。
卜羲怀文极度看不惯站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抖落身上海棠花的桃夭,抬手一巴掌打了过去,嘴里满是嫌弃:“花花草草的,是男人能沾的?爷们,就得糙一点!”
巴掌打的过重,桃夭捂着头抬起脸,泪汪汪的看卜羲怀文。
卜羲怀文仿佛受了惊吓,后退两步,骂了声,娘气!就撇过脸,不再看了。
桃夭不情愿的抖落干净了衣裳,后面却乖乖的跟上来,拉着卜羲怀文:“你当骗子好厉害,教教我吧!”
这样夸人的话,卜羲怀文却听的很不舒服,立定了身子,教诲桃夭:“堂堂正正,才叫爷们!”
桃夭理直气壮:“堂堂正正,没有新衣穿,没有好饭吃!你看你,喝酒吃肉,永远不缺钱!”
卜羲怀文瞪大了眼,又抽桃夭:“你懂个屁!滚!”
察觉到卜羲怀文似乎真的有些不痛快,桃夭就抱紧了怀里另外的几件新衣服,不说话了。
卜羲怀文却忽的把手伸了过来,脸上写满了不耐和反感:“爷若想要钱,天下千金入我怀,他人行骗为财,我为消灾!拿这几件新衣,去换饭吃!”
桃夭就蹲下身子,把新衣裳严严实实的捂在膝盖和肚子中间,说什么也不起来。
卜羲怀文手掌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滚滚滚!能耐你就蹲这,爷看你可怜,你别不识好歹!”
海棠花粉钻进了鼻子,卜羲怀文痒痒的打了个喷嚏,就烦躁的转身走开。
前脚走,后边桃夭就又跟上来。
卜羲怀文三两步冲过来,扬着拳头:“你还赖上我了不是?”
桃夭眼中惊恐,话说的却极为有气势:“路又不是你家的!你能走,我也能走!”
卜羲怀文看看脚下的小路,又看看桃夭:“你离我远远的,爱怎么走怎么走,爷走的,是条死路!还有,我告诉你,这世间,凡邪术歪道,下场皆不好!现世不报来世报,我骗那娃娃的银项圈,是因金银外露招灾,我替他消了那份血气。至于刚才,贼者偷风不偷月,偷雨不偷雪,这晴雨多变的天儿,正是贼偷盗匪夜间出没最频繁的好节气,我骗了那店老板几件衣裳,你又怎知我不会为他们免去更大的损失!”
桃夭瞪大了眼,大概头一次看到有人把行骗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反驳:“胡说,怎么避免?”
卜羲怀文哼道:“生意人遭了骗,这叫失财,失财晦气,不是好兆头,但凡供奉着财神爷的生意人,都晓得这时候该闭门谢客,不是所有的登门客,都是来给他们送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