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以为得知一切之后,玄清会明白自己的苦心。毕竟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弟子,也是他看好的接班人。但是凌虚子怎么也没有想到,玄清竟然会这样做。
“师父,恕徒儿不孝,无法再侍奉你左右。”玄清定定的看着他,眼眶已经发红,连声音都带着哽咽。“最后这一拜,谢过师父当年的救命之恩!”
咚的一声,石板上染红一片,凌虚子的双目微瞪,慢慢湿了眼角。婴儿的啼哭声在脑海中回响,血,满世界的血。那尸横遍野的战场,柔弱无骨的孩子,就那么赤裸裸的躺在中间嚎哭不止。
他至今还记得,当时小心翼翼把孩子抱起来的触感。那么软,那么凉,仿佛一个用力,怀里的肉团就会断了气。
修道之人没有尘世间的牵绊,他本是孤儿,自幼便待在三清门。从小到大,除了修行,他再找不到第二件事可做。
直到,从战场上抱回了玄清。
第一次熬玉米糊糊,第一次手忙脚乱的换尿布,第一次因为弟子进山修炼不归,而着急的出去寻找……他不知道什么是亲情,却在玄清的身上,找到了亲人的影子。
可是,今天这个唯一的孩子,却要离他而去了。
“玄清,你真的想好了吗?”凌虚子直直的看着他,那额头上的血迹,鲜红的刺眼。
“只要有了无名功法,就能长生不老。到时候我将掌门之位传给你,三清门也再也无人敢欺,这样不好吗?”
“不好。”
玄清目光直视着他,丝毫没有退缩:“师父,你可曾想过百姓的处境?”
凌虚子一愣,显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只听得玄清继续开口道:“一旦武林盟军同义军交战,届时血流成河,不管是哪边获胜,终将是两败俱伤。”
他冷静的分析道:“朝廷坐收渔翁之利,为了安抚武林盟军,肯定会大肆奖赏。可惜国库早已空虚,到时压榨的只有百姓。除此之外,朝廷暴政不顾百姓死活,现在还有义军替他们反抗,一旦义军被消灭,百姓便会陷入无边的炼狱。”
这些,都是此时交战会带来的后果。更何况,这还仅仅是内部的情况。玄清走上前,语气严肃道:“东部的海寇,西部的蛮人都对大宣虎视眈眈,一旦发生内乱,很可能趁虚而入。届时,国之将覆。”
听完他的话,凌虚子沉默了良久。这些,其实他不是想不到,只是从未去想。
只不过,比起无名功法,这些他都可以不顾。
“玄清,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即使大宣覆灭,同为师又有何干呢?”凌虚子不屑的笑了笑:“昏君当道,破国只是早晚的事。我等修道之人,又何必如此忧心?”
他现在一心都扑在无名功法上面,南都密宗承诺过,只要灭了义军,就将功法的下半部分给他。这段时间,他都在勤练上半部分。并且,收效甚佳。
这种时候,又岂会因为这些小事而止步?
玄清瞪大眼,难以置信的看着凌虚子。直到此时,他突然惊醒,自己似乎从未了解过眼前这个人。这个他尊敬了一辈子跟随了一辈子,却将黎民家国视为粪土之人!
几乎是狼狈的逃离了大殿,玄清踉踉跄跄的往外跑去。失魂落魄的模样,差点被门口的阶梯给绊倒。
而这一次,凌虚子却只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默默注视。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也没有再说过一个字。
直到一直隐藏在屋顶的暗卫出现,才沉下眸子,冷声道:“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