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几十名骑手把熊荆半包围在军阵之前,可这一段时间里倍受王者待遇的小马不服已经不甘任何同伴跑在自己身前,它竭力的跨步,迅速的蹬腿,努力保持在整个骑队的最前。随着它的狂奔,军阵当中的楚军士卒已看不清熊荆的面容,雷鸣般的蹄声过后,记得的只有他那袭韎色的披风。
“奔!奔!”五百步的奔袭,阵列整齐的秦军没有了任何队列,最前排的无甲罪人跑着跑着就力气不济,不少人被后排的甲士超过,但他们仍然咬牙向前疾奔,哪怕手上短戈坠地。
罪人冲阵是为了抵罪,甲士毕竟是有经验的战士,跑到三百步时沉重的甲衣、武器、盾牌压得他们喘不过气,他们不约而同放缓了脚步,以积蓄力气留待厮杀。但这个时候偏偏火弹落了下来——投石机不是荆弩,只能调整高低角而不能调整左右角,除了两部正对秦军巢车的投石机,其余八部全在对秦军发射火弹。
“轰——!”带着火焰、由麻绳紧缚的陶罐一旦坠地,里面鱼油膏脂便高高溅起,火势猛烈,身上沾到油脂的士兵顿时全身是火。被兵刃杀死只疼一下,被烈火烧死痛楚经久不绝,嚎叫自然也经久不绝。看到着火的人形如鬼魅,蹈足挣扎的模样恐怖无比,本欲缓步蓄力的秦军甲士不得不加快脚步,他们宁愿被荆人刺死也不愿被火烧死。
“快,保护大王!”大地震颤,秦军离自己越来越近,旂旗也离自己越来越近。七百名宫甲列成的夷矛阵已前进至军阵外侧十步,在军阵里留下一个宽七十米、纵深十行的缺口。他们要在秦军到来之前把大王保护在这个缺口之内。
“荆人军阵破了、荆人军阵破了!”楚军铅弹肆虐,秦军幕府勉强前进到三百八十步的距离就不敢再往前了,登高而望的军吏终于看见楚军军阵裂开了一个口子,这就是己军要突破的地方。
军吏大喊、蒙武身边的谋士也是大喜。针对熊荆喜欢阵前巡阅这一习惯,他们想了好几套策略,其中一套就是在熊荆巡视时突然冲阵,那时楚军必要裂开军阵让熊荆退入阵后,不然就会陷于战阵为秦卒所杀。
熊荆天一亮就在左军誓师,因为骑马,他的速度很快,蒙武想下令已经不及。好在他到了右军又调转了马头,再次巡视,这就给了秦军机会。蒙武毫不犹豫的下令击鼓、旌旗也徒然前指,秦军当即潮水般的涌了过去。
所有人都因为楚军军阵出现缺口而大喜,举着陆离镜而望的蒙武心则越来越凉。他觉得自己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首先不应该让秦军冲阵,五百步看着很近,但全副武装的甲士跑这五百步实在太远。虽然,秦军也曾有过四五百步的狂奔,但那次没有火弹的威胁
——站在阵后望过去,没有火弹威胁的左、右两军,其速度明显慢中军好几拍,这是甲士自己在调整奔行的速度。但中军因为火弹的威胁速度极快。因为速度的差异,此时秦军阵列已变成一个品字,左右两军远在中军之后,整列不再完整。如果楚军看准这个间隙冲杀过来,己方阵线必将割裂。
“大将军……”身边的人也注意到了蒙武的异常,他脸色铁青,不带一丝笑容。
‘砰——!’话还未起,一侧的巢车就被一发四百楚斤的铅弹击中,车体破碎、木屑横飞,整个架子更往蒙武战立的位置倾倒。
“保护大将军!保护大将军!”短兵们急忙举盾把项燕等人死死围住。那吊着巢车的巨木‘咚’的一声砸在了无数盾牌上,幸运的是倒塌之处离蒙武很远。
“旌旗、咳咳……”蒙武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旌旗,阵战中旌旗是决不能倒的。
“父亲,旌旗无恙、旌旗无恙!”那面前指的旌旗犹在北风里飘扬。
“大王——!快!快!”秦军巢车被击中时,列阵等候的宫甲正放声大喊。秦军已奔至百步之内,凶神恶煞的模样依稀可见,但大王还未入阵。好在马奔甚速,秦军还有五十步时,大王刚好奔到军阵裂开缺口处,环卫一阵手忙脚乱的动作,等秦军弩箭坠下、旂旗插于后方戎车上时,奔行最前的秦军甲士已撞在并未合拢的军阵上。
“轰——!”巨浪汹涌地拍打岩石,无法制止前冲之势的秦军甲士不光串在四米多长的夷矛上,更撞得前排夷矛手连连后退,一些人的夷矛甚至脱手、断裂。
“杀荆王!杀荆王!杀荆王……”秦军战前动员取得了难以估量的效果,不畏生死的罪人、立功心切的甲士怒冲过来,几乎要把这一小段军阵淹没。若不是此前两侧夷矛手已经向外平放夷矛,这个七百人的小小矛阵怕早就被秦军疯狂的攻势所吞没。
犹带喘息的熊荆站立的位置并非军阵最前排,而是军阵第十一排。可在夷矛阵退入军阵、补上缺口前,他是第三排。透过夷矛阵和军阵的间隙,秦军甲士不断渗入这个小小的缺口。‘杀荆王,拜侯爵封万户’,这样的诱惑谁都心动,可惜这个缺口数面受敌,而这一段、两百多列军阵又全是红衣环卫,秦军甲士还没有冲到熊荆眼前就被两侧环卫击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