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没了,祸根没有了,自然清静。
但这份清静,也没有持续太久。
年底众府忙着纳贡,准备年节的时候,英国公府忽然收到了一道圣旨。
皇帝亲封了姜采为思离郡主,赐了凤梧宫,召入皇宫。
赐封的理由是,皇帝嫁了一女给英国府。膝下凄凉,就换英国公一个女儿承欢膝下。
真是荒唐,又合理。
宣召的老太监看着跪在下首没什么波澜的姜采,心里暗暗有些佩服。这奇葩操作下,她都能如此淡定,想必在皇宫中也能活个一年半载。
在皇宫生存,对于姜采来说可是全然陌生的事情。
她是慌的,但是又不敢表现出慌。
宣召的人走了以后,她握住了老太太的手,指尖冰凉。
老太太经历了一世风霜,自然承受能力要高于姜采,可一碰到小孙女冰凉的手,强压着的愤怒和悲伤情绪便涌了上来。想要骂几句圣上解解气,却知道不合适,也不想引爆姜采的情绪。
就只能握着她的手,轻轻拍拍手背。叹了一口气,“咱们英国府,真是富贵至极了啊……”
出了一个太子妃,娶了个公主儿媳妇,又封了个郡主。
姜采觉得,这太不合常理了。
当然,世人皆觉得不符合常理。
所以大家都认为,姜采必定是皇帝的女儿。当年梁氏的死,不是难产,是给英国公戴了大大的绿帽子,被害死了。
但,这也说不通。臣下怎么敢害死圣上的女人。
大概……就是难产,而近来皇帝才知道姜采是他的女儿,为了颜面不能认回去,就封个郡主接回身边。
思离、思离,思的是梁离。
姜采也不明白,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也不想想清楚。她好像并没有能够掌控自己人生的力量,走一步看一步,随心一点,别太较真。
姜栋觉得此事非常抱歉,内心十分焦虑不安。
与姜柏对弈时,完全不能投入,连续输了三盘。
姜柏将手里的棋子扔在瓷盒内,命人将棋收了,叫了酒菜,要和姜栋边吃边聊。
原本不善表达的姜栋,在喝了几杯酒后,情绪开始渐渐外露。颇为懊恼道,“若不是我娘做了错事,便就不至于连累采姐儿进宫。”
对于姜栋口中所说的错事,姜柏是心里清楚的。姜子明受伤,姜采病危,三太太都参与其中。为保全满府的富贵,老太太让姜采和子明受委屈了。
但是,姜采这封了郡主,皇帝还会再给驸马封个爵位吗?应该不会了吧。
能有爵位的只能是公主的儿子。
姜栋是个好人,但是被见识短浅的母亲拖累了。
作为堂兄弟,姜柏是很同情他的。自饮了一杯酒后,安慰他道,“你莫要心事太重。咱们这位圣上,如今是越发顽皮,封郡主可能只是一时性起起。”
世间哪有一时性起的皇帝。姜柏这样安慰自己,姜栋更觉得愧疚。
“采姐儿自幼多有磨难,那皇宫里……更是不好生存。”
姜柏也是心疼妹妹的,但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去和皇帝据理力争?他如今越发纵性,谁的话能听?
“是去做郡主,又不是做妃子。难不到哪里去。况且,大姐在宫里,总会照拂。也许比之在府上还要过的更舒坦些。无非是与骨肉亲人分离,难免寂寞了些。”姜柏似有几分犹豫,沉吟片刻后,“我唯一担心的是,近来边疆不稳……”
他们怕的是皇帝又要牺牲贵女去和亲……
姜栋也想到了这一层,又邹了一口酒,将杯子重重置于桌上。“我大齐无数英勇男儿,却总要牺牲女子来保卫家国!”
毕竟这是最轻便的求和方式,不费一兵一卒,不过是费了一人终生幸福。
但玄衣卫在他姜柏手中,大不了反!
脑海中忽然闪过的念头,吓了姜柏一跳。他忙又进了一杯酒,拍拍姜栋的肩膀。“别多想,圣上许是喜欢采姐儿。他本就喜欢女儿的,如今女儿都嫁出去了,自然觉得膝下凄凉。”
姜栋也希望自己是想多了,为了不再苦闷,二人便转换了话题。
……
皇帝很急着召姜采进宫,并没有给她留下几日再和家人流连。也吩咐姜采不必带什么物件,宫内一应俱全,都是按照姜采喜好准备的。她只要带着一两个伺候惯了的人就是。
数目很清晰,一两个……
入宫总算是凶险的事情,殷妈妈年纪大了,姜采不愿意她再去冒风险。碧丝和碧柳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多年在身边,心意相通,伺候的最是周到。
知道要被留在府里的宝环、金钗偷着哭了几回。姜采临走前,求老太太一定要给她屋子里的人都找到好的归宿。
她隐隐觉得,这次进宫后,这英国府,多半是回不来了。她想给老太太磕个头,拜别祖母。
可她走的那天,老太太没见她。姜采在荣寿堂的门口站了很久,直到外面宫里的人催了三次,才跪在了老太太的门口,给她磕了三个头。
田妈妈忍着眼泪,把姜采扶起来。声音哽咽,“老太太说,姑娘在宫里要一切谨慎。宫里不比府上,规矩多,人口也复杂。若是住着不习惯,便给家里来信,老太太是皇上的姑母,想要接回孙女,总是能的。”
姜采点头,又向老太太的门前望了望,最终也没见到老太太的身影。只好对田妈妈行了一礼,“请妈妈好好照顾祖母,我会照顾好自己,不让祖母忧心的。”
田妈妈忙伸手去扶姜采,见她强忍着眼泪的样子,心里似是被人用刀割了样的疼。
真是造孽啊!
母亲免了进宫的苦,这女儿到底还是没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