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父迎客的孙秉直笑着解释道:“周大人且见谅,父亲年纪大了,这一日政务下来,早已疲惫不已,便先去梳洗更衣去了,片刻就回转,还请周大人稍待。”
周围只觉得自己一张脸都快被孙长玉与孙秉直父子俩给打肿了。
他以姻亲的身份上门,别人却拿对待下属的礼节招待他,实在是过分。
可是哪怕心里再生气委屈,周围也只能够忍着,还得强扯出个笑来,跟孙秉直应酬道:“首辅大人乃国之重器,日理万机,可敬可佩。我且稍等片刻。”
孙秉直想了想,和颜悦色地应和一句“招呼不周,多谢理解”,便在旁边坐了下来,与周围闲话家常。
既然周围肯亲自登门解释,那想来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他又何必再揪着不放呢?毕竟自家闺女已经嫁去了周家,就算是为了闺女在婆家过得舒心着想,他也不能把周围这个大伯兼族长得罪得狠了。
周围见状,心里这才略略好受一些。
孙长玉也就罢了,论官职,内阁首辅不知道比他这个京兆尹牛气多少倍;讲辈分,他又算是孙长玉的晚辈,受些闲气也没有什么。
若是孙秉直还趾高气昂的,那他就不得不重新考量周家和孙家的关系了。周家虽然算不上什么顶级世家,但也是世代书香、累世官宦,自有风骨尊严,岂容他人一再折辱?
孙秉直见周围神色稍解,也暗悄悄松了口气。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才好让这些攀附孙家的人既心怀敬畏又忠心追附。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孙长玉便施施然踱步进来了。
由孙秉直陪着说了会儿话,周围肚子里的怨气这会儿已经消了大半,此时见孙长玉进来,便起身含笑拱手见礼。
孙长玉倒也没有甩周围冷脸子,淡然一笑,点头聊作回应,抬手道:“且坐。”
三人各自落座。
周围不待孙长玉开口询问,便将事情的缘由坦然陈述一番,末了试探询问道:“……不知首辅大人以为,韩太傅的占卜,有几分可信?”
孙长玉既然特地找周围来问话,显然是早就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查清楚了,所以周围也没有打算故作聪明地隐瞒。
再说了,周家如今已经通过姻亲关系,与孙家绑在了一条战船上,双方想要通力合作,坦诚相待是第一要务。
孙长玉对于周围的这番态度很是满意,神色也因此而舒缓不少,闻言没有着急回答,反倒将问题又踢了回去:“那你以为,韩彦这一卦,有几分可信?”
说罢,捻须静待周围的解释。
周围倒也不推脱,闻言坦诚相告:“下官特地就此事请教过钦天监,王监正以为有六七分可信。下官还特地走访了京畿的农户,得知照今年这天气情势,不管凶年与否,收成肯定是不如去年的……”
总而言之,韩彦那番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孙长玉闻言沉思片刻,道:“所以你最近才突然加紧打理起常平仓来,以备不时之需?”
“正是。”周围坦然相告,“虽然韩太傅与首辅大人政见不睦,周家也不绝不是那等首鼠两端之人,但是京城乃天子脚下国之重地,绝对不容有失,且京城百余万百姓更不能就这样置之不管。所以下官才提前动作,以免到时张皇失措,误国误民。”
周围这番话端的是正义凛然、慷慨激昂,可是在座的人都明白,周围之所以这么努力备荒,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怕万一到时候卦象应验,仓促之间应对不周,他头上的那顶乌纱帽,甚至是项上人头都难以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