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栀起身,为卫景昭倒了杯铁观音,气味清香,稍稍让他松快了点,“景昭,我知道有些话不该问,但看着景昭这样,我有些心疼——最近朝政上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为什么景昭要以这样联姻的法子来保证官员的效忠?”
若是太平盛世,哪里会有这样的麻烦,官员们在大顺做官能得到不少利益,当然会自发忠诚,可若是乱世,奸臣就得倍出了。
“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但也好不到哪儿去。”卫景昭的眉心已经皱出了一个印记,上面载着厚重的国事,“你知道,自从唐思宛死后,康国就有些不大听话,先前妄图减少贡物,被朕直接驳回,现在虽然平静了下来,朕却觉得有几分卧薪尝胆的意思,因为私下里,康国曾派使臣前往纳喇。”
青栀一惊,“康国是把大顺当做屏障,方能抵御纳喇的攻击,如今偷偷派使臣去那边,是想要联手?”说完她才发觉自己失言,忙起身万福,“臣妾无意间干政,请皇上责罚。”
卫景昭伸出手,将她牵到身边,“罢了,你就当朕不过是个平凡的丈夫,在和你聊聊天下大势,眼下不在宫里,好些规矩不必这么死守着。朕有时候也很累,却找不到一个能说心里话的人。”
青栀定了定神,道:“既如此,景昭此刻就只是景昭而已。”
卫景昭颔首,复又肃然,“康国使臣是绕着大顺走的,所以在返程之时,朕才得知这一消息,康国既然有意避开大顺,自然是要做的事,不利于大顺,朕不得不担心。”
青栀咬了咬唇,“这件事说起来,我也有些愧疚,若非我与唐思宛不合,最终又闹到那个地步,康国也不会……”
“不是你的问题。”卫景昭直截了当地打断,“当初他们送唐思宛来和亲,就已经抱了要减贡的想法,朕以前没有同意,现在自然也不会同意。毕竟作为附属国,他们的贡品并不算多。这样的狼子野心,不是在唐思宛死后才有的,只不过唐思宛的死,加速了他们的贪婪。”
见到青栀凝重的表情,卫景昭有意嗤笑了一声,“就算他们真的联合纳喇灭了大顺,与虎谋皮,焉能有好下场?”
青栀因为身处事外,反而极其冷静,卫景昭带有安抚的话语并没能直接安了她的担心,“但是现在的康国一定被眼前的利益迷住了,皇上若是直接了当去问责,康国还未必承认。”
卫景昭冷冷一笑,“不仅不承认,康国国主唐泰在面对大顺的使臣时,还声泪俱下,说自己的女儿死在异乡也就罢了,还要承受大顺的质疑,他说若是能找出‘所谓的和纳喇联系的人’,自己便带着群臣请罪,并对大顺加贡。”
青栀道:“说这样的话,就是有恃无恐,他一定知道皇上不过是收到了一些风声,没有实打实的证据。”
卫景昭点了点头,“这就是难处所在,因为这件事,朕不得不备好辎重,万一来日开战,朕的大顺将要面对的可能是两个国家的同时进攻。”
青栀温婉一笑,“昨儿我知道景昭你看重了两个女子,一个是金陵府尹之女,一个是两江总督之女,看这官位,就知道这事远不如表面上那么简单。”
“栀儿,朕的江山需要靠女子来维系,朕心里,真的不那么舒坦。朕的年纪已经大了,有时候虽然会犯糊涂,却不希望真的再把那些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收入后宫。栀儿,她们的眼底不像吴氏,她们不愿意。”卫景昭的声音有些轻,似乎这样的话,他不太愿意直截了当地讲出来,“可是将在外,军令尚且有所不受,一旦开战,南边的这些老狐狸滑得和泥鳅似的,朕不能放心,他们又巴不得把孩子送过来……罢了,朕不想找理由,终归是朕的不是。”
在宫外,已经不再年轻的帝王不知怎的,忽然就卸下了那些面子,把层层叠叠的无奈就这样展露了出来,大概是远离了那四四方方的天空,心中压抑着的责任被悄然挪开了好些,朝政上的事,卫景昭是第一次和青栀讲了这么多。
“皇上有皇上的无可奈何,其实要我来接受皇上身边不断增加的,那些尚且年轻,如花似玉的姑娘,心中更是无可奈何。”青栀宛如盛夏池中散着清香的荷叶,哪怕时有暴雨来临,也沾不上一滴水珠,只有晶莹在上面悠悠地滚动,“我常常安慰自己,往后一定有一天,女子可以活得不那么卑微,不必看着夫君纳着一个又一个人,还要笑脸相迎。景昭也可以这样想,因为您是天下之主,在这个世界上,得到的东西已经比旁人多了太多,失去一些自由,失去一些原则,实在就不算什么了。也许往后没有人受帝王之束缚,受平民之辛苦,只不过咱们这一世没有活到到那样的好时候,下一世,下下世,指不定就能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