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无悔看到了她紧握的拳头,也看到了她因为隐忍痛苦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这个孩子,到底背负了怎样的仇恨?
“你不是孤儿?”晏无悔问。
薰儿解释道:“她是被人从海边救上来,后来辗转就来到了德惠堂,当时她满身的伤,人也很虚弱,养了几个月才能走路,我想她之前一定经历了很可怕的事情。”
晏无悔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身上的那种哀伤和仇恨都太浓重了。
“你可以告诉我,你要找谁报仇吗?”晏无悔问。
“我爹。”穆轻轻给出了令晏无悔惊讶的答案,可她却还是那副冷冰冰,毫无生气的样子。
晏无悔看了一眼薰儿,薰儿也摇摇头,表示自己对此毫不知情。
晏无悔又问:“你可以……可以跟我说说你的事情吗?抱歉,我知道不该打听这些,但是如果我不知道你的经历,我无法传授你任何知识,尤其是毒术。”
穆轻轻抿着唇,好像也在挣扎,要不要在陌生人面前,生生撕开自己的伤口。
晏无悔看出了她的纠结,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强人所难。
“这样吧,你先在学堂学习医术和药理,你看如何?”晏无悔问。
晏无悔觉得,也该给人家一点机会,她莫名对这个姑娘有好感。
大概是因为那双眼眸吧,太亮太清澈,明明身负仇恨,却还有那么透亮的眸子,她想这样的人不会是坏人。
薰儿也劝道:“轻轻,你就先学习医术吧。”
“我想报仇,要习武已经太晚了,我母亲是被人毒死的,我也要让他们尝一尝被毒折磨致死的滋味。”
穆轻轻一脸沉静,声音也没有什么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晏无悔依然从她的话里听到了刻骨铭心的痛楚。
那种平静并不是平静,更像是一潭死水,因为哀莫大于心死。
晏无悔的心仿佛被刺了一下。
晏无悔从来不崇尚什么以德报怨,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她更愿意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强必诛!
“你叫穆轻轻是吗?你的仇人是你的父亲,你可知道,如果你向你的父亲复仇,会被视为大逆不道吗?”晏无悔问。
她必须要搞清楚,穆轻轻是否真的有不顾一切也要复仇的决心。
穆轻轻的双拳在身侧紧紧攥着,目光陡然迸发出一种冰冷的光。
“就算万劫不复,就算最后粉身碎骨,我也要报仇!”穆轻轻咬着牙,这一句话说出口,她再也没有办法保持平静,一颗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然后被她狠狠拭去。
没人知道她经历过什么。
也没有人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亲眼目睹母亲毒发时,父亲的残忍和冷酷,他将母亲死死闷在被子里,那张脸阴沉可怖,如同恶鬼一般,永远留在了穆轻轻的记忆里。
午夜梦回,她一次次被那样的场景惊醒。
为什么,为什么可以那么残忍地对待自己的妻子?自己孩子的母亲呢?
穆轻轻一次次问自己,可却没有办法去问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
穆轻轻没办法再喊他一声父亲,甚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曾亲眼目睹母亲死亡的真相。
她不得不跳入水里,然后装傻充愣活了十年。
十年啊……她不管遭遇多少冷嘲热讽,不管被怎样虐待羞辱,都只会“傻笑”。
如果不是因为她傻了,也许早就被灭口了吧?
而这十年,那个身为她父亲的男人,从未多看过她一眼,任由赵氏那个贱人欺凌她,羞辱她,连下人都可以肆无忌惮地戏弄她,折辱她。
她身为穆家嫡女,却活得连狗都不如。
为了活下去,甚至还要和狗抢饭吃。
她熬过来了,她知道自己必须要隐忍,直到自己足够强大,直到报仇的机会到来。
可是谁知道,赵氏竟然还不罢休,一定要赶尽杀绝,把她打晕之后推下海。
也许是上天有眼,她竟然活了下来,被一艘海上商船带来了这里。
记忆再度涌上来,穆轻轻那单薄的身体几乎要支撑不住,她摇摇晃晃,险些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