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毛再一次从学校赶回家,和她一起办了娘的丧事。
前来吊唁的人都会安慰她几句,她却已经没了眼泪,讷讷的望着娘的遗像发呆。
送走了客,阿毛对她说:“姐,咱们家没有塌,还有我呢。”
她抬头望着弟弟,扬着嘴角笑了笑。这时她知道自己不该笑,可是面对阿毛时,她想告诉给阿毛的是,她挺得住。她要让阿毛放心。
阿毛弯身抱起党生,“姐,等我再过几个月毕业了就回来。”
她错愕的抬起头,“你回来?”
阿毛的成绩在学校是数一数二的,父亲还在世时就很是自豪的对外讲,阿毛很被学校看好,最差的分配也是去北京,保送研究生都算是一般的选择呢。
可是现在弟弟要回来,因为什么弟弟不说她都知道。
“不,不行!”
阿毛却说:“姐,我已经和咱们市的车辆厂签定了合同,我毕业就会回来的。如果我不回来,我们会赔偿车辆厂一大笔钱呢。”
她这次哭了,把这些日子以来积攒的眼泪一并哭了出来。
这就是她的弟弟,最惦记她的弟弟啊。
母亲丧事过后,阿毛回了学校,她带着党生相依为命。
孩子小,不懂得生死,常常向她要外婆。她抱着党生,指着窗外极远的天边,“外婆去那里了,她在那里会看着党生长大的。”
党生便哭,小腿一蹬一蹬的说外婆为什么不带党生去?
她一面抹着儿子脸上的眼泪,一面说:“外婆要自己去,这是外婆一个人的旅行。”
党生忽然问她,那爸爸也是去那里了吗?
她垂下了眼帘去,复又抬眼微笑着看党生,“爸爸出差了,要好长好长时间不回来,但是他还是很爱党生的。”
党生一个劲的摇着小脑袋,“爸爸都不去幼儿园接党生,小朋友说爸爸是不要党生和妈妈了。”
望着儿子的双眼,不会说谎的她避开那晶亮的眸光,“没有,爸爸是爱党生的,他还说要给党生写信呢。”
党生高兴起来,从她怀里挣扎下来,满地转着圈子跑,“哦!爸爸也是要党生和妈妈的!党生不是没爸爸的孩子!”
孩子的欢笑,叫她红了眼圈,又极快的隐去了泪水。
女为母则强,她就算有一肚子的委屈,也会忍着。为了儿子不自卑的成长,为了儿子不带着恨意成长,她必须要忍受。
她开始咬着笔,模仿一个爸爸的口气写信。但是常常是信没写完,她的泪水已经浸满了信纸。
为了哄儿子开心,为了儿子心中更完善的那个“爸爸”,她在车间不忙时练习画小兔子。一开始画得丑得不得了,活像个妖怪。后来,她去请教车间里一个画画好的同志。人家给她画只兔子,她就照样子描,渐渐倒也描得神似起来。
她终于放下心,把写好的信封起来,下班故作欢喜的把信拿给党生。
孩子小,不懂信件发出的过程,只知晓是爸爸来了信,于是高兴的坐在她怀里听她念信。
“党生好,爸爸这里一切都好,爸爸现在很忙,不能回家看党生,但是爸爸很想念党生,爸爸还给党生画了只小兔子,爸爸希望党生如同这只小兔子一样,健康成长!”
党生看着信纸中用油笔画出的小兔子,笑得直拍小手,“爸爸画的小兔子真好看啊!我的爸爸最棒了!”
她跟着儿子一起笑。
党生又望望她,“爸爸为什么不问妈妈呢?他是不爱妈妈了吗?”
她心头一惊,才想到谁家父亲写信会不问自己的妻子呢。她急忙改口说不是的,好不容易糊弄过党生,她牢牢的记住:再写信要问上她。
第二封信她记得在信里说爱党生和妈妈的话了,党生这次很满意,不识字的他拿着信看了又看,满脸都是欢喜。
满纸的浓情,都是她这位伟大的母亲伪造出来的,每句充满温情的话的背后,都有着一种不能示人的心痛。
她,却要笑着给儿子读完信,笑着和儿子一起夸他那个所谓的“爸爸”。只有在党生睡着后,她才会对着黑夜发呆。
每当她看到儿子的小脸时,就会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个月就会有一封信“邮”来。每接到信时,党生都很是开心。他会骄傲的告诉给幼儿园的老师和小朋友,他爸爸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