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亮起了灯,两个壮仆推门进来,手脚麻利地解开绳索,把吊在梁上的人放了下来。
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上脸上伤痕累累,已经看不出本来模样。
壮仆把他扔在地上的干草里,少年仰面躺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个壮仆踹了他一脚,他才强撑着爬了起来,壮仆从饭桶里舀出一碗粥,居高临下俯视着草堆里的少年:“想吃饭吗?那就学着狗的样子爬过来,快爬!”
他们是府里的粗使仆役,不但要听主子的,还要看主子身边那些有脸面的奴才们脸色,就连大厨房里水桶腰的胖丫头也对他们呼呼喝喝,也唯有在这个少年身上,他们才能感受到乐趣。
老爷心情不畅时就来对这少年抽上几鞭子,他们有样学样,打是不敢多打,少年已经伤痕累累,万一他们把他打死了,老爷不会饶了他们,所以他们也只能踹上几脚,让少年学几声狗叫。
“快爬啊,快点!”另一个壮仆喊道。
少年蠕动着身子,一点点爬到壮仆脚边,壮仆伸出脏兮兮的鞋子,在少年的脸上蹭了蹭,道:“叫声爷爷,快叫!”
少年似是早已习惯了,他抖动着嘴唇,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爷爷”,两个壮仆哈哈大笑,把碗里的粥放到地上,少年立刻爬了过去,大口地喝起粥来,喝得满脸都是。
一碗粥喝完,两名壮仆却没有放过他,嬉笑道:“把碗舔了。”
少年立刻听话地伸出舌头去舔碗,像一只乖巧的小狗,把碗的里里外外舔得干干净净,他舔得仔细而满足,就像是在做一件最喜欢的事情。
壮仆终于得到了愉悦,他们临走的时候,不忘对着少年的脸,肆无忌惮地放了一个屁,哈哈大笑着走了出去。
走出这间由柴房改建的牢房,他们又变成府里最没有身份的粗使下人,干着最苦最累的活计,吃着最粗糙的食物。
牢房里重又恢复了黑暗,终于听不到壮仆们的脚步声,少年吐出一口浊气,他的双眸穿透黑夜,冷冷地望向那扇被钉住的窗子,那里有一丝光亮,那是月光,久违了的月光。
明天早晨,还会有人进来,把他吊到梁上,四肢用绳索固定起来,直到晚上才会放下来。
他早已麻木,麻木到鞭子抽到身上也不觉疼痛。
忽然,他听到有细微的咯吱声传来,他侧耳倾听,这是有人在用硬物刮门板,有人在门外!
他屏住呼吸,那个声音嘎然而止,紧接着,他听到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朗月,你要坚持住,我们正在想办法救你出去。”
黑夜之中,那个声音如同从地府里传来,缥缥缈缈,直到门外恢复安静,朗月还在怀疑刚刚的那个声音,是自己的想像,还是真实传出过。
韩无忌揉揉被自己捏疼了的鼻子,苦笑地摇摇头,沈姑娘说得对,朗月不但认识他,也熟悉他的声音,好在现在是只闻声不见人,他还可以捏着鼻子应付过去,真要看到他的人,他想瞒也瞒不住了。
沈姑娘能让他混进孟府,他能找到这间牢房,并且在门外和朗月说上话,他们想把朗月救出去并非难事,但是沈姑娘说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要做的就是稳住朗月,不要寻死觅活,更不能死在孟家人手里。
自从得知那天朗月是装晕后自己逃走的,韩无忌心里就憋着一口气。朗月是在他的眼皮底下逃跑的,虽然当时他晕倒了,虽然没有人责备他,可是这件事对他而言,就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或许在沈姑娘眼里,已经把他当成没用的废物了吧。
所以这一次,他一定要来,即使冒着危险,他也要来。
更何况沈彤属意的是阿少,他不能让阿少冒险,就像在那条破巷子里,他不能让阿少死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