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道授业解惑,是一个老师基本的职责,这是姜林夕告诉自己的。
“好累。”姜林夕吃完午餐,跟同学们分开回到了办公室,准备午休一下,上了一大早的课,她十分疲惫,不休息怕下午精神状态不好,突然控制不住睡去,其他人格突然跑出来,到时候闹不会讲课的笑话。
其他几个活跃的人格,也很怕她们突然取代姜林夕面对一群学生,这一天姜林夕讲课的时候都积极沉睡,现在姜林夕要午觉,她们也都又跟着她睡去。
“姜老师的授课方式很中规中矩,但是内容讲的很精彩,对油画艺术的独到见解,我听了都收获颇多。”
姜林夕这一天给油画系各年级上课的时候,油画系的很多老师都过来旁听,其中油画系主任王平华在课后跟姜林夕如此感叹她授课对听众的启发性。
这个启发性来自于她已经完全自成一派的油画风格里的创造性,这个创造性能带给很多画师很多不一样的绘画思路,打开了他们很多艺术追求上的新大门。
很多画师终其一生都难以摆脱某些优秀大师创造出的油画风格,在模仿和相似之中,走不出自己的风格。
所以这些人拥有精湛的绘画技巧,但只能称之为画匠,做不了画家。
每一副优秀的画作,都是应该包含画家独特的思想和个人风格在其中,就像人的灵魂一样,独一无二才能成为经典。
所以创造力在绘画中极为珍贵,但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具这个创造性,只能一路去摸索,去寻找。
姜林夕的课程夹带了她对油画艺术的很多令人耳目一新的见解,这些见解有些人听不懂,因为从没有听过,有的则从这些创新突破传统已有油画风格和手法的见解里,窥到了一个新的艺术世界,有了一些大胆突破的想法,而这个想法一出,已经代表他们在绘画之路上成长了很大的一步。
这就是美院院长吴北国舍下面子,也要将姜林夕留下给学生授课的原因,也是为什么那么多油画系或者说其他画系老师也跑来听课的原因。
“姜老师,课上完来我办公室一趟,油画系有个新任务交给你。”
油画系主任王平华中途有课,没能继续旁听姜林夕上课,在下课间隙走去通知她这件事,姜林夕点头说知道后,一个劲喝女生们自动给她倒来的温水润喉,还坐了她们让出来的一个位置。
姜林夕今天上的课是《油画艺术思维与方法》,是一门有一本教材书的导论课。
导论课大多以讲述为主,姜林夕有心理准备,也弄好了课件,但她来上课发现大教室里没有椅子,才知道大学上课,除了老教授和身体不便的老师,其他大学老师站着上课是“通识”。
站一早上,姜林夕有点累,下午再继续站着上课,偶尔还要现场展示一些画法,姜林夕非常累。
累除了她不习惯给人上课,还有就是她不喜欢给人上课,老师从来不是她喜欢的职业。
不过这些都在可以忍受的范围,而且终于靠着楚晏母亲借阅的教学备课资料,将第一次授课没出现任何纰漏的上完把课讲好了,得到学生有所收获感激兴奋的掌声时,姜林夕也有些付出被肯定的满足感。
“也不算做无用功。”姜林夕关了课件,也关了电脑,在几个学生抢着给她送课堂展示品的“护送下”,回到了办公室,把这些东西整理好,然后去了油画系主任王平华的办公室。
“姜老师,不.........该叫你姜教授了。”
姜林夕敲门走入王平华的办公室,王平华纠正了下他对姜林夕的职位称呼,然后恭喜姜林夕学校向教育部提出破格升她为教授职称的申请已经批下来,她从现在起是A美的一位教授而非讲师。
“既然是教授了,那就可以带研究生和博士生,现在正是他们筹备毕业设计的最后关键时期,我们想姜老师能抽出空来指导下他们………”
“王主任……..”
王平华正跟姜林夕说着她升为教授,学校安排她的一个新任务,楚晏敲门后走了进来。
“楚教授来了正好,你带姜老师熟悉一下第一工作室这一学年毕业的学生毕业设计,以后她跟你一块负责指导那些学生完成毕业设计,你也陪她一起负责他们的毕业展。”
王华平说出这次交给姜林夕的工作,姜林夕还没有表示不想接,楚晏先皱眉表示他不想负责学生的毕业展。
“这一届毕业展筹备不是轮到第四工作室和第五工作室的王教授和李教授负责吗?”
“第四工作室王教授最近出国办展,他们工作室最近也没其他教授能顶上,第五工作室的李教授一个人负责不过来,就先轮转到你们第一画室。”
“那她一个人代表第一工作室跟李教授负责不就好了?”楚晏听了王华平解释后,马上转头看姜林夕,认为她跟李教授两人能完成,王华平却提到了他的母亲。
“你妈妈希望你能参与一次学生的毕业展筹建,拜托我给你一次锻炼的机会。”
王华平是知道楚晏患有阿斯伯格综合症,所以平时都很少给他临时安排一些工作,也不给他安排授课外的其他教师工作,但这一次却是受了楚母所托。
楚母年轻时是王华平的老师,前几年没退休也跟王华平共事过,现在还保持很好的联系。
“那好吧。”楚晏脸上明显出现烦躁的挣扎,最后看着安静站在一边的姜林夕,点头同意了这个打乱他很多计划的毕业展活动。
姜林夕在另一边注意到楚晏外露的情绪,挑了下眉,正想说她可以作为教授负责指导毕业生的毕设,但毕业展她从没有筹备过,不想负责的时候,王华平先一步考虑到这个问题,说今年第一工作室能负责毕业展的只有她和楚晏。
“第一工作室除了你们两个年轻的教授,另外一个怀二胎了,剩下的一位老教授,你们都知道他精力有限。”
王华平说出现状,然后告诉姜林夕负责筹备毕业展的事也很简单,把注意事项报给姜林夕后,姜林夕发现其实就是做监工,需要平时多跑一下学校展出厅,所以想了下说可以。
“那就拜托姜教授了,也麻烦你多帮助一下楚教授。”王平华从楚母那里知道姜林夕知道楚晏的病症,作为看着楚晏长大的一个长辈,他忍不住跟姜林夕提了这件事,姜林夕想到她办公室还放着的备课资料,点了下头。
之后,姜林夕跟楚晏一起离开了王华平的办公室,然后去到了楚晏办公室熟悉第一工作室研读的学生毕设到进程,而这一看,两人就因为指导学生完成毕设的态度和写实主义绘画存在的一些理念不同……….吵起来了。
“这幅毕业作品,从一开始要表达的绘画主题和表达手法就拧巴起来,你怎么还叫她往错误的方向继续不伦不类的画下去?”
“是有些不协调,但是我觉得她可以自己会在创作间发现问题并自己解决问题。”
“哪她发现了吗?”姜林夕都无语的问楚晏,以为他会反思,却得来他理直气壮的“没有!
“那你怎么不指出问题叫她及时改正避免走冤枉路?”
“绘画中的冤枉路也是一种磨练。”
”但这是有截止日期需要完成的作品,不是无期限可以给她去摸索修正的作品。”
“哦!”
姜林夕有些无语楚晏的指导态度,楚晏被她提醒也知道了他错误的地方,却回给了姜林夕一个很“哽”人的“哦”。
而之后楚晏通知几个毕业生带着毕设来他办公室,他和姜林夕两人虽然都是写实主义的画风,却因为各有写实绘画的审美取向,爆发了很多争执。
这些争执因为涉及到楚晏最擅长的绘画领域,他嘴不仅仅不笨,还很毒舌,姜林夕跟他差点为完全相反的一些审美点争执地打起来。
带着没有完成的作品跑来办公室的一个准毕业生们,在一边都非常懵逼的看着他们,慢慢才从他们争执中发出的犀利评判领悟到什么东西,低头改动起他们的画作。
时间一直不知不觉游走,等姜林夕跟楚晏一边各自怼对方的审美取向,一边指导叫来的几个学生结束,居然又一次到了半夜。
“你们回宿舍路上小心。”
姜林夕跟学生们一起走出楚晏的大办公室,看着已经空无人烟的校园,下意识叮嘱他们小心,这群才得了指导的学生却纷纷表示他们不回宿舍休息,而是赶去第一工作室的绘画室,准备通宵把今晚的到的指导给吸收运用到画作之中。
“不到一个月也要到毕业展了。”毕业生们对马上来临的毕业展都心存紧迫感,姜林夕也没有劝他们,反被他们送去停车场,才坐在车里目送他们去教学楼。
之后几天,姜林夕因为要指导这些学生,没课也来了学校几次,在绘画指导中,楚晏有时候过于毒舌,还刺激出了几次姜林夕的其他绘画天才人格,用他们的想法回怼他抨击有些画法和风格的蔑视言语,这些言语很明显戳到了这些人格喜爱的绘画技巧和风格。
楚晏在这方面,一个天才面对多个天才,说实话有些吃亏。
姜林夕有时候看他被她体内多个人格,用不同方式和语言花式怼得暴躁异常,却不知道如何反驳,都觉得他有些可怜,但是她在那时候也控制不住其他绘画人格“欺负”他。
而且有时候楚晏也欠怼!
他不仅仅很固执己见坚持一些观点,坚持也就坚持了,他还不会说话的毒舌,很容易让人炸,姜林夕这么冷静的一个人,偶尔都会被他一句话点炸,想撕他就能看出来了。
不过这样频繁被刺激出体内的绘画人格,姜林夕发现他们每次出现怼过楚晏后,等她回家睡觉后,都会跑出来作画。
姜林夕又一天早晨醒来,发现她正拿着傻呆呆的站在别墅庭院中时,面前已经摆好了一副完成的画作。
从绘画在姜林夕看来完全不合理的狂野色彩使用跟强烈视觉冲击力,姜林夕认出这幅画作是他体内一个名叫Lion的男性人格所做。
Lion不常出现但是十分爱绘画,擅长的画风是野兽派风格,这种风格跟姜林夕的写实派冲突很大,不仅仅楚晏不喜欢,姜林夕其实也有些不欣赏这种风格,但是这点她不会像楚晏那样直接地说出来,然后跟体内人格发生争执,她都努力很佛系海纳百川地接受体内所有油画审美取向。
野兽派常以夸张的造型、强烈的色彩和粗旷的线条表达内在激情,姜林夕看着面前画好的一副日出油画,排除了她个人对过于奔放的色彩审美的偏见,觉得Lion这次随意的笔触画得恰到好处,让人能从他的画中有一种置身于山野之中的感受,很多粗旷的留白,给人无限遐想。
“画得不错。”
姜林夕在心灵共存室夸了一句Lion,Lion呆在里面却沉默寡言,并不回应,他是一个完全醉心于艺术创作的人格,非常纯粹的一个艺术家。
姜林夕也不积极和他交谈,又看了几眼他的画,发现远方的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绚烂的阳光穿透银灰色的云层,照亮大地很有意境,忍不住取下Lion的画,重新拿了一块画布,调了颜料开始画她的“日出”。
只是姜林夕没画多久,她发现有人在偷看她,顺着这种感觉她回头,被吓一跳地发现隔壁秦家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又爬到了她家。
自从发现秦函会频繁爬过来时家,秦述可是特别找了工匠将两家有空隙的隔栏弄成了封闭式,就是为了杜绝秦函跑过来,哪知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满身脏兮兮却还是过来了。
“你……..”
姜林夕发现秦函就结束了作画,开口想问他话却想起来他患有自闭症,所以准备直接过去抱他,把他送回家,却在靠近的时候,发现他在用五指在他坐的土地上抓出一些歪歪扭扭的线条。
看到这些线条,姜林夕注意到他还把小手抓破了,她皱了下眉,想了一下,然后折回去取了画架上的一本素描本跟一只适合孩子用的铅笔。
“用这个画!”
姜林夕跟小秦函这样说的同时,还蹲在他身边,教他拿笔并握着他的小手在白色的纸面上画了几笔,然后等小秦函自己开始会主动移动画笔才停手,站起来看他面无表情分不清喜怒的乱画。
“画完了?”姜林夕一直看着他作画,有点担心他有伤到自己,所以第一时间发现他停笔不继续画后,她把画架拖了过来,把他那副胡乱涂鸦的画放了上去,然后根据他有些乱的涂鸦线条,开始进行一些想象涂色,寥寥几笔就把那些没有任何联系的线条绘制成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跟一片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森林。
秦述跟小秦函的心理医师纪明礼找来姜林夕家的时候,姜林夕正从小秦函手中取过他乱画的那副“画”,开始当着他的面填色。
看到这一幕,纪明礼打断了秦述当时就要开口喊姜林夕的冲动,两人一直安静见证了姜林夕把小秦函,乱画的不具有观赏性,还有些丑的“画作”重新画成了超惊艳的画作。
这幅画作还完全保留了小秦函的笔触很深的黑色线条。
“你看,我们共同完成的画。”
姜林夕画完最后一笔,笑着抱起一直仰头看着她作画的小秦函,两人一起凑到画边去欣赏。
这时候的小秦函还是面无表情,你不知道他的情绪,但是姜林夕和纪明礼却能从他不抗拒她抱的态度知道,这一刻他是平静的。
“看来绘画疗法很适合秦函。”
纪明礼在秦述还在沉浸在姜林夕“鬼斧神工”的创作中时,率先开口跟姜林夕说话,提到了心理治疗中的——绘画疗法。
姜林夕看到他有些意外,但没有其他特别感受的时候,在心灵共存室的其他几个继人格,却无比警惕地叫她别理他。
“这些都是你作的画吗?”
纪明礼注意到姜林夕放在一边的两副风格完全迥异的“日出”画作,姜林夕注意到他的视线,在其他人格警铃大作的时候,姜林夕面不改色的抱着小秦函走向他们,利用这个走位拦住了纪明礼继续打量她画作的视线,把小秦函还给了他们。
“孩子手指受伤了。”姜林夕这话提醒了秦述,他跟姜林夕匆匆道谢就抱着秦函回去治疗,纪明礼看了一眼面前送客意图明显的姜林夕,也没有继续追问姜林夕没有回答的问题,而是和煦一笑也转身离开了。
姜林夕目送他们离开,然后在其他人格无比担心她的叽叽喳喳中,十分平静的把没有完成的日出图画完。
最后,姜林夕见他们还在忧心忡忡,担心她会因为纪明礼想起什么不愉快的经历,才开口说。
“他不是当初治疗我的心理医生白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