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的婚礼定于正月初八,四毛早几天就随着王兰英、三毛和黄红霞回去过年了,放了假的服装厂里,就剩了杨珍秀一家、杨老倌和于婆婆,还有乔云。看门的老孙头无儿无女,自然也跟杨梅他们一起过年。往日忙碌的厂房里突然安静了下来,便显得特别的空旷。
城里的年味比起乡下,淡了很多,所有准备的东西都已经齐备现成,自己没有动手的麻烦,但也少了亲自筹备的乐趣。
于婆婆从乡下带来的猪肉已经腌制好了,细细的熏过,每一块金黄油亮,正被悬挂在制衣厂的廊檐下,杨梅重生后对食物几乎有一种占有的本能,只要仰头见到这些像铃铛一样串着风干的肉,心情就无比欢畅,什么烦忧都没有了。
想想也是可怜,活了两辈子的童年都缺少吃的,也不能怪她在这方面没有安全感。
三十的一大早杨珍秀和于婆婆就忙活开了,忙了一年到头,这最后的一顿团圆饭还是要精心准备的。
即使杨梅在家里最小,向来最受宠爱,但这一天却也是不允许赖床的,早早的就被叫了起来,结果什么忙也帮不上。
卫生早在二十八的时候就已经打扫干净了,厨房里的菜都是前两天采买的现货,早被于婆婆拾掇出来了,晃了一圈,杨梅最后钻进了杨老倌的屋子。
那天从宁常市回来,杨梅就带回了一顶蚊帐,钟修文可是用积攒了好久的工业票为杨老倌买回了一台收音机!
那是一台上海无线电厂出产的红灯牌收音机,方方正正的一个黄梨花木色的匣子,虽然是崭新的,但在杨梅眼里总能看出历史的厚重感。
这会儿钟修文正在教杨老倌调频道。滋滋哧哧的电流声杂乱无章,但落到每个人的耳朵里,都无比的新奇。
最后定格在一出《刘海吹樵》的花鼓戏上。杨老倌除了爱吸旱烟,有时也会吼两嗓子花鼓戏,这会儿听着从收音机里传来的声音,他显得无比的陶醉,微眯着眼,手指跟着有节奏的轻敲桌面,时不时的摇头晃脑轻哼几句,倒也有板有眼。
这是一个人妖情未了的聊斋式神话故事,情节俗烂大街,用花鼓戏的形式表现出来,听众得有足够的耐心,哼哼啊啊的唱半天才冒出一句台词,杨梅有些不耐烦。
可乔云和杨老倌显得不会这样想,“这唱腔,绝了!”偶有引起共鸣处,杨老倌会突然爆起,拍案叫绝。而乔云则是睁大着眼,一瞬不移的盯着这个木匣子看。
杨梅有绝对的理由相信,这人那生吞活剥似的目光铁定是打着主意把这个收音机给肢解了。光有想法还不够似的,钟修文正连比带画的给他讲解着什么二极管、晶体;二次变频、振荡频率,从这两人津津有味的解说里,杨梅再看那台收音机仿佛已变成了一堆零件。抱歉,男人、老人的世界她不懂。
正一个人百无聊赖,就听到前门有欢快的笑声,伸出头去打探,正是刘爱英一家过来了。
两家合一处过年,这是之前就商量好了的。李志宏是退伍转业的军人,刘爱英是随军家属,两人的老家都不在临水县城。自打认了于婆婆做干亲,两家的走动就频繁了很多,况且现在刘爱英还跟杨珍秀是事业上的合伙人,两家人现在亲近得很。
刘爱英一来就进了厨房,李志宏跟钟修文算得上是同行,碰了头就一齐走了,也不知道嘀咕些什么,李祥这熊孩子不知道突然抽了什么风,皮猴一个却突然立了志,发誓要做一名乒乓球世界冠军。